第465章:钢铁婚礼颂
湾仔圣玛加利教堂,本应是港岛乱世中难得的一片净土。哥特式的尖顶刺破铅灰色的天空,彩绘玻璃滤下稀薄的光,勉强照亮了礼堂内熙熙攘攘的人群。o记同事、ptU旧部、军装伙计,甚至几位勉强洗白上岸的社团元老,今日都脱下制服或战袍,换上得体的西装与裙褂,齐聚于此。
今天,是三元和程峰的婚礼。
梳妆室内,三元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雪白的婚纱勾勒出她依旧挺拔的身姿,肩线笔挺,依稀可见昔日陀枪师姐的飒爽。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不安。这世道,能握住一份安稳的幸福,太过奢侈。
“哗,三元姐,今日靓到爆灯啊!”几个女警姐妹围着她,笑着打趣。
三元勉强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藏在婚纱褶皱下的硬物——一把经过赛博道士改造的点三八左轮,弹巢里压着的,不再是普通子弹,而是刻满驱邪符咒的“破魔弹”。程峰说过她神经质,但这几个月,铜锣湾的齿轮血案、九龙城寨的锈歌、o记档案里那些无法解释的金属尸变……都像冰冷的机油,滴渗进她的梦境。有备无患,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婚礼进行曲庄严地响起。
礼堂大门敞开,三元挽着父亲的手臂,踏着红毯,一步步走向圣坛前那个穿着笔挺警服,肩章熠熠生辉的男人——程峰。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说,有我在。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一切都显得如此圣洁,如此……正常。
直到神父翻开厚重的《圣经》,开始念诵誓言。
“程峰弟兄,你是否愿意娶三元姐妹为妻,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
神父的声音苍老而沉稳。然而,当他翻动书页时,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离得最近的程峰微微蹙眉,他看到,那泛黄的羊皮纸书页之间,渗出的并非岁月的尘埃,而是一种粘稠、黝黑、反射着诡异光泽的机油。
黑色的油渍无声地蔓延,玷污了神圣的文字。
“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神父念出最后一句。
轰隆——!!!
天空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并非雷声,更像是万吨巨轮拉响汽笛,混合着无数齿轮疯狂啮合、钢铁被强行撕裂的噪音。教堂的彩色玻璃应声剧烈震颤,斑斓的光影疯狂摇曳,如同濒死者的瞳孔。
紧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在教堂屋顶、墙壁上,不是雨滴,而是雨——一场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暗红色机械血雨。
“下……下铁雨啊?!”宾客中有人失声惊呼。
透过震颤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被染成了污秽的铜锈色,不断有细小的齿轮、断裂的弹簧、扭曲的螺丝,混合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从天而降,砸在街上、车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教堂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宾客席炸响。
只见一位穿着礼服的女宾,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和弹性,泛起冷硬的金属光泽,指甲盖扭曲、变形,最后“咔哒”一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扳手。她试图尖叫,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声音。
金属化,开始了。
如同被无形的瘟疫触碰,宾客们一个接一个地产生异变。一位老差骨的警徽熔进了他的胸膛,皮肤下凸起齿轮的轮廓;一位社团坐馆的金链子仿佛活了过来,勒紧他的脖颈,末端长出细小的钻头,往皮肉里钻;伴娘手中的花束,娇艳的玫瑰花瓣片片剥落,露出内部精密的金属丝花蕊,如同触须般扭动。
“保持秩序!所有人不要乱!”程峰第一时间拔出配枪,厉声高喝,试图稳定局面。但他的声音在越来越响的齿轮轰鸣与惨叫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三元早已扯下碍事的头纱,破魔左轮紧握在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她与程峰背靠背,组成一个微小的防御圈。
“是它们……它们来了!”三元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神父站在圣坛上,对周围的混乱置若罔闻。他依旧捧着那本不断渗出机油的《圣经》,但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空洞,嘴唇开合,发出的不再是祷文,而是混合着电流杂音的、非人的低语:
“万物……终归……钢铁……血肉……苦弱……秩序……永恒……汝等……皆为……螺丝……”
随着这亵渎的布道,三元突然感到脖颈一紧。她身上那件洁白的婚纱,那些柔软的蕾丝和绸缎,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无数冰冷的、坚韧的活体纤维,像毒蛇般缠绕上来,死死勒住她的脖颈,巨大的力量让她瞬间窒息。
“呃……”三元的脸涨得通红,徒劳地用手去撕扯那坚韧异常的布料。那布料在她指尖蠕动,并且,一个清晰无比、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的呢喃,盖过了一切嘈杂:
汝等……皆为……螺丝……
“放开她!”程峰目眦欲裂,调转枪口,却不敢射击,生怕误伤三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峰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圣坛旁那架古老的管风琴上。不知何时,管风琴自行鸣响,奏出的不再是圣乐,而是扭曲、刺耳、充满了不祥预感的工业噪音。巨大的音管如同呼吸般起伏,那些原本需要风箱驱动的音栓,此刻正被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齿轮带动着。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无名指上,那枚尚未戴到三元手上的铂金婚戒。
没有半分犹豫,程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管风琴复杂的机械结构中,找到了那个看似核心的、疯狂转动的主动力齿轮轴。他猛地将手中的婚戒,死死地卡进了齿轮的啮合处!
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爆响!
铂金戒指在巨大扭力下瞬间变形,但也成功让那一片齿轮组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哀鸣。被强行干扰的管风琴,发出的噪音陡然拔高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频率。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扭曲的音符,仿佛拥有了实体,从音管中具象化地喷涌而出!它们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不定形的、半透明的、内部充斥着细小齿轮和螺丝的胶质团块——小型修格斯。
这些音符修格斯蠕动着,发出“叽咕叽咕”的、模仿管风琴的怪异声响,本能地吞噬、同化着周围的一切。它们爬上长椅,木质座椅立刻锈蚀崩解;它们靠近金属化的宾客,那人便以更快的速度彻底变成一尊僵硬的金属雕像。
混乱,达到了顶点。
三元趁着颈间力量稍松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左轮枪管猛地插进婚纱与脖颈的缝隙,扣动扳机!
“砰!”
并非火药爆炸声,而是一声沉闷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清响。符咒子弹爆开,散发出强烈的白光和一股灼热的、带着硫磺与黑盐气息的能量冲击。
缠绕她的活体纤维如遭雷击,瞬间失去活性,化作灰白色的、脆弱的灰烬,从她身上簌簌落下。
三元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混合铁锈与机油味的空气。她抬起头,看向为了救她而身陷修格斯包围的程峰,他正用手枪射击那些不断逼近的胶质怪物,但普通的子弹打在上面,只能溅起几点油污般的涟漪,效果甚微。
泪水瞬间模糊了三元的视线。不是恐惧,而是无尽的悲凉与愤怒。她举起破魔左轮,瞄准程峰身边最近的一只修格斯,声音因哽咽而颤抖,却带着撕裂长空的决绝:
“程峰!我应承过同你白头到老——”
“砰!”符咒子弹精准命中,将那团扭曲的音符造物净化成一滩腥臭的黑水。
“——但唔系变成不锈钢啊!”
她的哭喊,像一把尖刀,刺破了这钢铁地狱的帷幕。
程峰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三元满脸的泪痕,以及那双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他笑了,尽管身处绝境,那笑容却带着无比的骄傲。他放弃了无效的射击,猛地抄起旁边一根被修格斯腐蚀断裂的长椅腿,朝着涌来的怪物抡去。
“好!就算要死,我哋都系人!”他咆哮着,声音压过了齿轮的轰鸣。
就在这时,教堂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在一阵更加狂暴的撞击下,轰然破碎!
门外,不再是熟悉的街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缓慢转动的、由无数生锈齿轮、断裂管道和扭曲钢板构成的机械废土。污浊的红色光芒从齿轮的缝隙间透出,照亮了门前一个高大的、穿着复古长风衣的身影。
他手中,不是罗盘,也不是桃木剑,而是一根不断跳跃着幽蓝色电火花的、仿佛由数据流构成的鞭子。
林正英的传人,赛博道士,林九,终于赶到。
他看了一眼教堂内的惨状,目光落在那些具象化的音符修格斯和不断金属化的宾客身上,眉头紧锁,声音冰冷如铁:
锈蚀之主’嘅触手,已经伸到现实法则嘅层面。呢度嘅空间正在被‘螺湮城’覆盖。
“婚礼派对该结束了。”
他扬起手中的数据流长鞭,鞭梢划破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直指那架仍在垂死挣扎的管风琴,以及圣坛上那个已然完全化作机油喷泉的神父。
“准备好,我哋要强行打出一条,‘人’嘅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