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o记的最终档案》
档案室的空气凝滞如陈年的胶水，带着一股纸张腐朽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头顶那根年代久远的荧光灯管，接触不良地嗡嗡作响，苍白的光线在黄志诚督察脸上明灭不定，映照出他眉宇间深如刀刻的皱纹。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深渊的边缘，而脚下踩着的，是他为之奋斗、坚信半生的整个警务体系的基石，此刻，这块基石正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hK-”。
一个不存在的档案编号，印在牛皮纸袋泛黄的封面上，那红色的“绝密”印章，鲜艳得像是用尚未干涸的鲜血盖上去的。找到它，几乎耗尽了黄志诚作为o记资深督察最后的人脉和权威。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浊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然后，他用带着微微颤抖的手指，解开了缠绕在纽扣上的棉线。
里面没有厚厚的卷宗，只有寥寥几页纸，和一张黑白照片。
最上面是一份使用记录，标题是“认知危害干预剂（代号：‘遗忘雾气’）”。记录从1967年开始，条目冰冷而简洁：
`日期：1967-07-xx | 地点：九龙城寨东区 | 事件：‘肉囊’母体活性化，导致47名平民精神崩溃并发生异态融合 | 处理：使用‘遗忘雾气’，覆盖半径300米，所有目击者记忆清除成功，事件记录为‘群体性食物中毒’。`
`日期：1978-11-xx | 地点：维多利亚港三号码头 | 事件：‘深潜者’登陆尝试，与巡逻警员发生冲突，3名警员失踪 | 处理：使用‘遗忘雾气’，覆盖码头区域，事件记录为‘黑帮火并及失足落水’。`
`日期：1984-02-xx | 地点：湾仔锈铁大厦地基 | 事件：首次检测到‘锈蚀之主’神经机械网络脉冲，建筑工人出现集体金属化症状 | 处理：使用‘遗忘雾气’，覆盖施工区域，事件记录为‘工业意外及重金属污染’。`
`日期：1993-xx-xx | 地点：新界元朗……`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香港历史上那些语焉不详的悬案、怪谈，或是被轻描淡写掩盖过去的“意外”。黄志诚的脊背窜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原来，他们o记，乃至整个香港警方，最核心的职责从来不是打击犯罪，维持治安，而是……“清洁工”。用这种名为“遗忘雾气”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现实帷幕上不断渗出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污迹，让蒙在鼓里的人们，继续在虚假的正常中醉生梦死。
他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1997年香港政权交接典礼的现场。灯火辉煌，人群肃穆。然而，当黄志诚的目光聚焦在飘扬的旗帜上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那面冉冉升起的旗帜上，并非他记忆中、照片上、纪录片里无数次看到的旗帜的图案，是一个扭曲、怪异，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符号——一个如同混沌漩涡，又带着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规律的**黄印**。在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认知滤网’生效前原始影像记录。确认‘锈蚀之主’意识形态象征已于历史关键节点完成高位锚定。”
“轰——！”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现实世界的巨响，仿佛直接在他脑髓深处炸开。整个档案室开始剧烈摇晃，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种巨大的、生锈的机械正在试图挣脱束缚。墙壁上的油漆剥落，露出的并非砖石，而是无数细密转动、锈迹斑斑的齿轮相互咬合的结构。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深海淤泥的腥咸。
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呓语，如同无法屏蔽的无线电干扰波，开始在所有电子设备、甚至是在活人的脑内回响：“血肉……苦弱……钢铁……永恒……归……一……”
黄志诚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无孔不入。他眼前的档案架开始扭曲变形，金属如同活物般蠕动。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锈蚀之主”不再满足于潜伏，祂的神经机械网络正在覆盖整个香港，将这座城市，连同所有居民，彻底转化为祂神体的一部分。
“哐当！”档案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刘建明站在门口，他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某种粘稠的机油，西装凌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平静。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个外表普通，却闪烁着不祥幽光的黑色U盘。U盘的外壳上，并非任何品牌Logo，而是用激光蚀刻着密密麻麻、不断微微蠕动的诡异文字，那是《死灵之书》的核心代码，被强行转译成了机器能够识别的二进制符咒。
“黄SIR，”刘建明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盖过了那无处不在的呓语和金属轰鸣，“我一直都在找一条路，一条……可以回头，或者至少，能让自己觉得，这条命不全是脏的路。”
黄志诚死死地盯着他，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这个他追查了多年，彼此纠缠不清的内鬼，此刻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向他的“神明”献上最终的忠诚？
刘建明没有理会黄志诚的戒备，他的目光越过黄志诚，投向那窗外已然变异的天空——乌云如同沸腾的油污，其间翻滚着巨大的、如同血管和电缆交织的触须虚影。“我查到了很多东西，比你想的更多。包括这东西，”他举起手中的U盘，那上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暗红色的光，“它能做什么，以及……用了它，我会怎么样。”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混合着解脱与嘲讽的笑容：“我一直以为，我在为未来铺路，为自己铺路。直到我看到那些档案……哈，原来我们所有人，从67年开始，就都活在一个不断被修改、被涂抹的剧本里。黑帮，警察，卧底，黑警……都他妈是戏台上的小丑，而看戏的‘那位’，正准备拆掉整个戏台子。”
又一声更加剧烈的震荡传来，档案室一侧的墙壁彻底崩裂，无数粗细不等的、沾满粘稠机油的金属缆线如同巨蟒般涌入，它们蠕动着，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同化、吸收，转化为冰冷的机械结构。
“没时间了！”刘建明猛地向前冲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告诉所有人……不，没什么好告诉的了。记住这张脸，黄SIR，记住我这个黑警，最后……总算做了件像‘人’做的事！”
黄志诚下意识地想阻拦，但刘建明已经像一道影子般从他身边掠过，直接冲向了档案室深处那面连接着警方中环总服务器的数据接口墙。那里，原本规整的线路此刻如同狂舞的毒蛇，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墙壁本身也正在金属化。
“阻止他！”一个冰冷、非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似乎是那些涌入的机械触须发出的，“亵渎者！清除！”
几根细小的金属缆线如同标枪般射向刘建明的后背。黄志诚几乎是本能地举枪射击。“砰！砰！砰！”符弹爆开，黑盐与电光四溅，暂时阻遏了那些缆线的攻势。
刘建明没有回头。他冲到接口前，看着那已经被异化、如同某种生物口器般的USb端口，深吸一口气，脸上最后闪过一丝对尘世的眷恋与巨大的恐惧，随即被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所取代。
“以非汝等之名的之名……以代码……对抗代码！”他嘶吼着，将那个承载着远古疯狂与人类最后挣扎的U盘，狠狠地插了进去！
“嗤——啦——！！”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亿万灵魂同时尖啸的噪音，伴随着足以致盲的强光，从U盘与接口的连接处爆发出来。刘建明的身体瞬间僵直，剧烈的电流肉眼可见地在他周身窜动，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疯狂转动、破体而出。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这个世界景象，而是无数流动的、崩溃的数据流和难以名状的几何图形。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皮肤失去光泽，泛起铜绿，关节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他的血肉之躯正在被强行转化为无机物，成为他手中那禁忌代码与“锈蚀之主”网络对抗的第一个牺牲品。
但与此同时，那笼罩整个城市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猛地一滞！
窗外翻滚的乌云触须虚影变得模糊、闪烁不定。脑内那低沉的呓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充满杂音的嘶吼。正在疯狂同化现实的金属化进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蠕动的缆线动作变得迟滞、混乱。
U盘上的符文亮到了极致，然后猛地黯淡下去。刘建明保持着插入U盘的姿势，彻底凝固，变成了一具散发着金属光泽、面目扭曲的雕像，只有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刻，近乎亵渎的嘲弄。
强光与噪音渐渐消退。
那无处不在的“锈蚀之主”的神经机械网络，被这来自其体系内部的、以毒攻毒的病毒U盘短暂地瘫痪了。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瘫痪可能只会持续几分钟，甚至更短，但这无疑是黑暗降临前，人类争取到的最后一缕、也是最宝贵的一丝喘息之机。
黄志诚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手中的枪无力垂下。他看着不远处那尊刘建明化成的金属雕像，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憎恨？怜悯？感激？都是，又都不是。
他颤抖着拿起那张印着国旗的照片，又看了看刘建明凝固的身影。
原来，所谓的正义与邪恶，忠诚与背叛，在这席卷整个现实、篡改历史的恐怖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挣扎在即将合拢的齿轮之间的微尘。
档案室重归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巨兽受伤后喘息般的金属摩擦声，预示着最终审判的延迟，而非取消。
黄志诚知道，最后的战斗，即将在这片被短暂“净化”的天空下，在“锈蚀之主”重新恢复连接之前，展开。而代价，他们已经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