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深院,青松翠柏,夜色中只有几盏暖黄色的庭院灯勾勒出飞檐轮廓。查家的农庄低调奢华,不显山不露水,却处处透着百年积淀的底蕴。
查梁一的车驶入大门时,林书薇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肃立的黑衣安保,那些人与山河资本的保镖气质不同,少了几分商业气息,多了几分世家私兵的肃杀感。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包。
“紧张?”查梁一察觉到她的动作,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
林书薇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一点。以前见你父亲的时候是作为一个小辈,但现在这个身份.........你父亲……会不会不喜欢我?”
查梁一笑了,那笑容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真诚:“放心,老爷子早就不管我这些事了。再说了……”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他要是敢给你脸色看,我就带你私奔。”
林书薇被他逗笑了,紧张感消散不少。
车在主宅前停下,早有管家等候。
查梁一拉着林书薇的手下车,穿过前厅,走向后面的暖阁。一路上遇到的佣人都躬身行礼,动作训练有素,目不斜视。
暖阁里,查永昌正在看书。
“爸,我们回来了。”查梁一开口,语气难得地正经。
查永昌放下书,摘下眼镜,目光先落在查梁一身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林书薇。
与之前的那次会晤不同,林书薇竟然在这个老狐狸的眼中意外的察觉到目光里的平和。
林书薇微微躬身,举止得体,脸上带着笑容:“伯父好。”
查永昌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坐吧。王嫂,上茶。”
三人落座,气氛不算热络,但也不尴尬。查永昌问了林书薇一些关于林家近况的问题,都是些场面话,林书薇一一得体回答。
茶过三巡,查永昌话锋一转,看向查梁一:“最近山河那边怎么样?”
查梁一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还好,就是‘星核’二期推进,事情比较多。”
“只是事情多?”查永昌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我听说,瑞士那边闹得挺大。白家那丫头……”
“死了。”查梁一打断父亲的话,声音有些干涩,“在瑞士,中了流弹。”
暖阁里静了一瞬。
林书薇感觉到查梁一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
查永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可惜了。那孩子……如果........哎.........原本可以有个不错的结果。”
这话说得平淡,林书薇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查永昌知道白慕婉在赵山河计划中的角色,也知道她的结局某种意义上并非“意外”。
“爸,赵山河,他……”查梁一突然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是不是越来越像他爷爷了?”
查永昌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不止像.......你们的事情,我多少也会有所关注,前几日我去看你爷爷,将你们最近的简报读给你爷爷听,不仅是我,连你爷爷也觉得……他比赵老爷子当年更……”
“更什么?”查梁一追问。
“更极端。”查永昌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你爷爷说,赵老爷子当年虽然狠,但做事有章法,讲分寸,留余地。可他孙子现在……他眼睛里只有输赢,只有结果。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算进去,什么都能舍出去。”
查永昌顿了顿,看了一眼查梁一和林书薇,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暖阁里陷入沉默。
窗外的风吹动竹叶,发出沙沙声响,更衬得室内寂静。
查永昌缓缓靠回椅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赵泰安当年帮忙一起清理王家当时的接班人,虽然手段雷霆,但每一步都算准了各方的反应,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给对手留一条看似能走、实则通向死胡同的路。他懂得分寸,知道把敌人逼到绝境的后果。”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在讲述一段遥远的历史:“可你爷爷觉得赵山河这孩子……特别是他的父母去世后,几乎已经没有‘失控’后,所需要付出代价筹码...........”
“爸!!”查梁一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查永昌的话。
林书薇回握他的手,给他无声的支持。
查梁一说道:“爸,或许爷爷他们的直觉和你的评价是对的。山河父母去世后,他明知道白慕婉会死,还是把她当诱饵扔了出去。秦琉璃在瑞士九死一生,也是他计划里可以接受的损耗。现在他布了个局,用几家无辜的公司当鱼饵,引‘基金会’上钩,还在‘星核’二期里埋了自毁程序……”
“自毁程序?”查永昌眉头皱起。
“‘净化协议’。”查梁一吐出这个冰冷的代号,“一旦触发,核心设备和数据会全部物理销毁。他是做好了最后时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
查永昌看向查梁一,眼神复杂:“梁一,你既然选择和赵山河合作,就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赵山河的角度!更要站在凌驾你们这层身份的角度思考问题!你要记住,人在极端压力下,是会变的。赵山河的爷爷赵泰安经历过太多风浪,知道深渊的边界在哪里。可山河……他现在正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觉得自己能驾驭深渊。但往往就是这种自信,会让人一脚踏空。”
查梁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父亲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爸,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查永昌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赵山河正在变得比赵泰安更危险。不是因为他不够狠,不够聪明,恰恰是因为他太狠,太聪明。他缺乏赵泰安那种用几十年血泪换来的、对人性底线的敬畏,和对‘失控’的恐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书薇,最后落回查梁一脸上:
“而一个没有恐惧、又手握重器的人,是最容易‘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