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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作出的那个下午,清溪村的时间仿佛变慢了。

每一缕风,每一片云的移动,每一道光影的变换,都被人不自觉地铭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明天之后,村庄的命运将走向不同的方向——要么蛟死,村活;要么牛亡,村灭。没有第三条路。

刘老实回到自家小院时,太阳正斜斜挂在天边,将土坯墙照成温暖的橘黄色。院门吱呀一声推开,黄牛抬起头,从牛棚里望出来。

它果然没卧着,而是站着,前腿微微分开,头昂着,耳朵竖起,像是在聆听远方的声音。三天不吃不喝,它的肋条骨隐隐浮现,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那双温润的褐色眼珠里,闪烁着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光芒。

刘老实放下锄头——虽然田里已无活可干,但他出门总会带上,像是某种习惯。他走到牛棚边,伸出手。黄牛低下头,用温热的、粗糙的舌头舔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舌头上的倒刺刮过老茧,有些痒,有些疼。

“你知道了,是吧?”刘老实轻声说,像是在跟人交谈,“你知道我们要让你去做什么。”

黄牛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热烘烘的,带着青草和胃液的味道。它用额头轻轻顶了顶刘老实的胸口,力道很轻,像是在安慰。

刘老实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他抱住牛头,把脸埋在牛颈浓密的毛发里。那毛发沾着草屑和尘土,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也有牲畜特有的体味。这味道他闻了三年,早已习惯,可此刻却觉得珍贵无比,像是最后一次闻见。

“我对不住你……”他哽咽着,“我把你买回来,是想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耕耕地,拉拉车,老了就养着,直到老死。我没想让你……去跟那种东西拼命……”

黄牛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着。它的眼睛望着院门外的天空,那里有晚霞在燃烧,一片血红。

不知过了多久,刘老实松开手,用袖子抹了把脸。他走进牛棚,拿起墙角的竹刷子,开始给牛刷毛。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三年如一日。

刷子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一下,又一下。牛毛下的皮肤温热,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刘老实刷得很仔细,从额头到脖颈,从背脊到腹部,再到四条健壮的腿。每刷一下,就有一层浮尘和草屑飘落,在夕阳的光柱里飞舞。

“你刚来的时候,才这么高。”刘老实一边刷,一边絮叨,手在牛腿旁比划了一个高度,“瘦得跟柴火似的,站都站不稳。喂你豆饼,你不敢吃,怕有毒。我就当着你的面,掰了一块放嘴里嚼——其实那豆饼是给牲口吃的,人哪能吃?我硬咽下去,你才肯吃。”

黄牛的尾巴轻轻甩了甩,赶走一只苍蝇。

“后来你长大了,能拉犁了。第一天下田,你不知轻重,拉着犁铧疯跑,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把一垄地耕得歪七扭八。村里人都笑,说我养了头傻牛。可第二天,你就会了,走直线,深浅均匀,比我使唤了几年的老牛还强。”

刷到牛背时,刘老实的手顿了顿。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去年拉车下山时,被碎石划破的。当时流了很多血,他连夜去采草药,捣碎了敷上,守了三天三夜,牛才退烧。伤疤愈合后,那里的毛长得卷曲,颜色也深些。

“你救过全村人的命。”刘老实的声音低下去,“山洪那晚,要不是你挣脱缰绳跑到高地叫唤,不知要死多少人。可那时候,也没人给你记功,该耕地还是耕地,该拉车还是拉车。你也不计较,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刷完背,他转到牛的另一侧。黄牛配合地挪了挪脚步,给他让出空间。

“我儿子走的那天,你记得不?官府来人,说边关吃紧,要征兵。我儿子十九岁,正好在册。他收拾包袱的时候,你就在院子里站着,眼睛看着他。他过来摸你的头,说:‘牛啊,好好陪我爹,等我回来。’你当时……你当时用角轻轻顶了顶他的手,像是答应。”

刘老实的声音哽住了。他停下手,深呼吸几次,才继续说:“三年了,音信全无。有人说,那场仗败了,全军覆没。我不信,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在某个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可要是他回来,看见村子没了,爹也没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机械地刷着牛毛,一遍又一遍。

夕阳渐渐沉入卧牛山背后,最后一抹余晖将牛棚染成金色。刘老实刷完了,放下刷子,走到牛头前,双手捧住牛的脸,额头抵着牛的额头。

“明天,”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挖出来的,“你要去做一件大事。可能会受伤,可能会……死。但你记住,你不是为自己死的,你是为清溪村一百多口人死的。他们会记住你,世世代代记住你。我……我也会记住你,到死都记住。”

黄牛静静地看着他,褐色的眼珠里倒映着他苍老的脸。然后,它伸出舌头,又舔了舔他的手。

这一夜,刘老实没睡。

他坐在牛棚边的石墩上,看着黄牛。黄牛也没睡,站着,偶尔甩甩尾巴,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月光很好,银辉洒满小院,牛棚的阴影在地上拉得很长。远处的黑龙潭方向,又传来那种低沉的、隆隆的水声,但今夜听起来,似乎不那么可怕了。

刘老实想起许多往事:想起儿子小时候骑在牛背上笑;想起老伴在世时,总嫌牛粪臭,可还是会帮着他铡草料;想起去年收成好,他多打了一壶酒,自己喝半壶,剩下半壶掺在水里喂牛,牛喝完后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醉了……

天快亮时,他起身走进屋里,从箱底翻出一卷崭新的麻绳。那是去年秋天打的,用的是最好的苎麻,搓得紧密均匀,本来准备给儿子回来时捆行李用。现在,他用不上了。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就着熹微的晨光,开始编缰绳。

手很稳,动作熟练。三股麻绳交错缠绕,编成一条结实又柔韧的缰绳。他编得很慢,很用心,在接头处还打了个吉祥结——那是他老伴生前教他的,说能保平安。

太阳升起时,缰绳编好了。他把它浸在水里泡软,然后晾在院中的竹竿上。晨风吹过,缰绳微微晃动,像一条等待命运的蛇。

上午,赵德贵带着人来了。

来了很多人,几乎全村能动的人都来了。男人们站在前面,妇女孩子站在后面,挤满了刘老实家的小院,一直排到院门外的小路上。没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头黄牛身上。

黄牛站在牛棚里,静静地看着人群。它似乎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没有不安,没有躁动,只是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赵德贵走到刘老实面前,深深作了一揖:“刘老弟,全村人的命,今日就托付给你……和它了。”

刘老实扶起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陈敬之上前,手里捧着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研磨成粉的雄黄和朱砂,还有几张画好的黄符。他先对着牛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小心地将符纸贴在牛额头、背心和四肢。接着,他用软毛刷蘸了雄黄朱砂混合的浆液,在牛身上画下复杂的符文。

“这是驱邪镇煞的符阵,”陈敬之边画边解释,“古书上说,蛟性阴寒,畏阳火。雄黄至阳,朱砂辟邪,或可护住牛身,免受阴气侵蚀。”

浆液在牛毛上留下暗红的痕迹,渐渐干涸,像是凝固的血。

王大锤带着两个徒弟上前,手里捧着两把刀。那是连夜赶工打出来的杀猪刀,用的是最好的精铁,反复淬火打磨,刀身泛着幽蓝的光,刃口薄如纸,轻轻一吹,毛发立断。

“刘老哥,”王大锤声音沙哑,“这刀……我打得最用心的一次。”

刘老实点点头,接过刀。刀很沉,刀柄被汗水浸得发亮。他走到牛头前,黄牛顺从地低下头。刘老实仔细地将刀绑在牛角上,用浸过油的牛皮绳缠紧,打了死结。绑好后,他试了试,很牢固,刀锋斜向前方,像是牛角自然生长的延伸。

两把刀,像两柄出鞘的利剑,在晨光中寒光闪闪。

一切都准备妥当。赵德贵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他深吸一口气,挥挥手:“出发吧。”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刘老实走进牛棚,解下旧的缰绳,换上那条新编的。麻绳还带着湿气,握在手里有些凉。他牵着牛,慢慢走出牛棚,走出小院。

黄牛走得很稳,蹄子踏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它经过人群时,妇女们低下头,用手帕擦眼泪;孩子们睁大眼睛,既害怕又好奇;男人们握紧拳头,眼神复杂。

张王氏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她扑通一声跪在黄牛面前,双手举起布包:“牛……牛将军……这是我娘家带来的老山参,本来留着救命的……您……您带上,万一受伤了,或许有用……”

刘老实停下脚步。张王氏的丈夫去年进山采药摔死,留下孤儿寡母,这山参是她最后的家底。他看了看张王氏红肿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怀里那个瘦小的孩子,终于伸出手,接过布包,塞进怀里。

“我替牛……谢谢你了。”他说,声音有些哽咽。

继续往前走。酒坊老板扛着一坛酒追上来,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他倒了一碗,双手捧到牛嘴边:“牛兄弟,喝一口,壮壮胆!”

黄牛看了看酒,又看了看刘老实。刘老实点点头。黄牛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碗里的酒。烈酒刺激,它甩了甩头,打了个响鼻,喷出的气息里都带着酒味。

“好!够劲!”酒坊老板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把剩下的酒泼在地上,“这坛酒我埋了十年,今天就敬天地,敬牛兄弟!”

一路走,一路有人送上东西:一束刚从崖缝里采来的鲜草,一捧炒熟的豆子,甚至有人拿来一件红布,系在牛脖子上——那是家里孩子满月时用的,图个吉利。

黄牛来者不拒,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步伐始终沉稳。

走到村口时,太阳正当空。老槐树的枯枝在烈日下投下稀疏的影子,像老人伸出的、颤抖的手。赵德贵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众人。

“就送到这里吧。”他说,“接下来,只能靠牛自己了。”

妇女孩子们停下脚步,男人们还要继续护送——他们要亲眼看着牛入潭。

刘老实最后看了一眼人群。他看见李老汉扶着哭晕的老伴,看见疯婆婆拄着拐杖,嘴里念念有词,看见陈敬之捧着那本《江淮异兽录》,脸色凝重。他还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一起耕过田、喝过酒、吵过架、红过脸的乡亲们。

他们都看着他,看着牛。

刘老实收回目光,握紧缰绳,继续向东走。身后,几十个青壮汉子默默跟上。

穿过干涸的溪床,穿过那片越来越茂盛的柳林,黑龙潭出现在眼前。

正午的阳光直射水面,潭水却依然幽深,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岸边芦苇在热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语。空气里那股腥味更浓了,几乎让人作呕。

在离潭二十步处,赵德贵抬手示意停下。

“就到这里了。”他说,看向刘老实,“刘老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老实摇摇头。他松开缰绳,走到牛头前,双手抱住牛脖子,把脸贴上去。牛毛扎脸,牛身上的雄黄朱砂味刺鼻,但他不在乎。他抱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放手。

终于,他松开手,退后两步,看着牛的眼睛。

“去吧。”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见,“做你该做的事。”

黄牛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它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它走上前,用额头轻轻顶了顶刘老实的胸口,就像往常催促他回家时那样。接着,它转过身,面向黑龙潭。

它没有立刻冲向潭水,而是昂起头,发出一声长鸣。

“哞——”

那声音浑厚、悠长,穿透热浪,在群山间回荡。不是恐惧的哀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一种宣告,一种挑战,一种对宿命的坦然接受。

鸣声落下,黄牛迈开步子,走向潭水。

它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坚定有力。蹄子踏在碎石滩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阳光给它镀上一层金边,它身上的符文在光线下隐隐发亮,角上的双刀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浅滩,水深及蹄。

继续向前,水深及腿。

再向前,水深及腹。

当水没到牛背时,它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成为在场所有人终生难忘的画面:一头黄牛,站在幽深的潭水中,回首望向岸边的人群。它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柔。风吹过,水面荡起涟漪,它颈上的红布飘动,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然后,它转回头,义无反顾地走向深水区。

水渐渐淹过它的背,淹过它的脖子,最后,只剩下头部和绑着刀的双角还露在水面上。它在潭中央停住,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

岸上的人屏住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烈日当空,热浪蒸腾,汗水顺着每个人的脸颊流下,但没人擦,没人动。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潭面,盯着那头黄牛。

一刻钟。

两刻钟。

就在有人开始怀疑蛟会不会出现时,潭水突然有了变化。

以黄牛为中心,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缓慢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中心处的水变成了墨黑色。接着,水下传来沉闷的、隆隆的声响,像是地底有巨兽在翻身。

黄牛动了。它低下头,将绑着刀的双角对准漩涡中心,前蹄刨水,做出冲锋的姿态。

来了。

水面轰然炸开!

不是局部炸开,而是整个潭中央的水柱冲天而起,高达数丈!在水柱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带起漫天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那东西……终于现出了真容。

身长至少三丈,粗如水缸,通体覆盖着巴掌大的黑色鳞片,每一片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头似巨蜥,但更扁平,头顶有两支短角,弯曲如钩。眼睛赤红如血,有海碗大小,瞳孔是竖着的狭缝,像蛇。嘴巴极大,张开时能看见里面层层叠叠的、细密如针的牙齿。四肢粗壮,每只脚有三趾,趾端有弯钩状的利爪,正是岸边出现的那种爪印。

蛟!

真的是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这传说中的怪物,所有人还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人腿软跪倒在地,有人转身想跑,但被赵德贵厉声喝止:“都别动!看着!”

蛟一出现,就直扑黄牛。它张开巨口,露出森森利齿,喉咙深处是一片令人作呕的鲜红。

黄牛没有退缩。它发出一声怒吼,低头迎了上去!

第一次交锋,牛角与蛟头撞在一起,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水花四溅,潭面如沸!

蛟的鳞甲坚硬无比,牛角上的刀只划出几道白痕,但显然吃痛,发出一声嘶吼,身体猛地一卷,缠向牛身。黄牛奋力挣扎,用蹄子踢,用角顶,但蛟的力量太大了,它像一条巨蟒,将牛身越缠越紧。

岸上的人看得心惊胆战。他们看见蛟的利爪在牛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看见牛毛混着血水浮上水面,看见黄牛痛苦地甩头,但双角始终对准蛟的腹部——那里,腹下三寸,有一片颜色较浅的区域,鳞片细小稀疏。

“刺那里!刺那里啊!”王大锤忍不住大喊,尽管知道牛听不见。

缠斗持续了一刻钟,两头巨兽在水里翻滚厮打,搅得潭水浑浊不堪。黄牛显然落了下风,它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染红了大片水面。蛟的缠绕越来越紧,牛开始呼吸困难,动作也变得迟缓。

“要输了……”有人绝望地低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黄牛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它四蹄猛地蹬水,整个身体向上一跃,竟然带着缠在身上的蛟,半浮出水面!趁这瞬间的松动,它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双角狠狠刺向蛟的腹部!

“噗嗤——”

刀入肉的声音,隔着水面都隐约可闻。

蛟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缠着牛身的力道骤然松了。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将潭水染成墨色。黄牛抓住机会,又刺,再刺!每一刺都用尽全力,刀身几乎全部没入!

蛟疯狂地挣扎,用尾巴拍打水面,用爪子撕扯牛身,但它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终于,在最后一次猛烈的抽搐后,它松开了黄牛,巨大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

黄牛也耗尽了力气,它浮在水面上,大口喘息,身上的伤口汩汩流血。但它还活着,角上的双刀还滴着黑血。

岸上死一般寂静。

然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接着,所有人都跪下了。对着潭中那头浴血的黄牛,跪下了。

赵德贵老泪纵横,对着黄牛深深叩首。

陈敬之捧着书,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书页哗哗作响。

王大锤和一群汉子抱头痛哭。

刘老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潭中的牛,看着它慢慢向岸边游来。每一步都很艰难,但它还在游,还在向岸边靠近。

终于,它的蹄子触到了浅滩的石头。它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岸边。水从它身上流下,混着血,在碎石滩上汇成小溪。它走到离岸五步处,再也支撑不住,前腿一软,跪倒在地。

但它还昂着头,眼睛看着刘老实,看着所有人。

那眼神,平静,疲惫,但有一种完成了使命的释然。

刘老实冲过去,抱住牛头。牛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有些地方的肉都被撕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血还在流,怎么也止不住。

“牛啊……牛啊……”刘老实只会重复这两个字,泪如雨下。

黄牛用尽最后力气,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然后,它闭上眼睛,头靠在他怀里,不动了。

“牛!”刘老实嘶声大喊。

陈敬之冲过来,检查牛的心跳和呼吸,然后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活着!还活着!快,抬回去,治伤!”

七八个汉子冲上来,小心翼翼地抬起黄牛——它太重了,需要四个人抬身体,两个人抬腿。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往村里跑,刘老实跟在旁边,一步不离。

赵德贵留下几个人在潭边警戒,也匆匆回村。

潭水渐渐恢复平静。墨色的血水慢慢扩散,然后被稀释,最后消失。只有水面漂浮的几片黑色鳞片,和岸边碎石上淋漓的血迹,证明刚才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夕阳西下,将清溪村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

而在村中刘老实家的院子里,一场紧张的抢救正在进行。全村最好的草药郎中来了,妇女们烧热水,男人们打下手,陈敬之翻医书找方子。黄牛躺在铺了厚厚干草的牛棚里,呼吸微弱,但平稳。

刘老实守在旁边,握着牛蹄,像是握着亲人的手。

夜深了,人渐渐散去。赵德贵最后离开时,拍了拍刘老实的肩:“它会是清溪村的英雄,永远都是。”

刘老实点点头,没说话。

等所有人都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他和牛。月光如水,洒在牛身上,那些伤口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也更加……神圣。

刘老实拿出张王氏给的那支老山参,用瓦罐慢慢熬。参香弥漫开来,带着苦涩的甜味。熬好后,他小心地吹凉,一点一点喂给牛喝。

牛喝得很慢,但一直在喝。

喂完参汤,刘老实拿出那条新编的缰绳——今天没用上,因为牛是直接走进潭里的。他把缰绳放在牛头边,轻声说:“这个,给你留着。等你好了,咱们还用新的。”

牛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

刘老实就坐在旁边,守着,一夜无眠。

这一夜,黑龙潭方向,再没有传来那令人恐惧的隆隆水声。只有风声,虫鸣,和牛平稳的呼吸声。

天快亮时,刘老实突然看见,牛身上那些最深伤口边缘,新生出的肉芽,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金色的纹理,像是……龙鳞的图案。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那纹理又消失了。

也许,是月光开的玩笑吧。

他这样想着,握紧了牛蹄,感受着那温热的、有力的脉搏。

牛还活着。

村子,也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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