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渡的晨雾比涿州更浓,湿漉漉地裹着草木的气息,钻进栾廷玉的偏帐。
栾廷玉扶着榻沿起身,背上的伤口牵扯着皮肉,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这痛楚是伪装的底气,也是潜伏的警钟。
自归降辽军已有五日,耶律得荣虽允他在营中走动,却始终派了两名军士“随行伺候”,名为照料,实则监视。
栾廷玉心中有数,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每日除了养伤,便主动向辽军士兵打听黑风渡的情况,言语间满是对梁山的怨恨与对辽军的敬畏。
这日清晨,雾气尚未散尽,栾廷玉借口伤口恢复得不错,想要活动筋骨,便带着两名监视他的辽军,走出了偏帐。
黑风渡的营寨依山傍水而建,东岸是连绵的丘陵,西岸是陡峭的崖壁,中易水河穿流其间,河道最窄处不过三丈,唯一的通路便是那座横跨两岸的木桥。
木桥由粗壮的圆木搭建而成,桥面铺着木板,不少地方已经腐朽开裂,露出底下湍急的河水。
桥的两端各有两名辽军守卫,手持长枪,警惕地盯着过往行人。
栾廷玉装作好奇,走到桥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桥面与桥底,心中却早已记下了关键细节——
桥面的腐朽处集中在中段,桥底每隔两丈便竖着一根尖锐的铁桩,尖端朝上,隐没在浑浊的水中,若是有人试图从桥下偷渡,必定会被铁桩刺穿。
“栾将军,这桥年久失修,小心脚下。”一名监视的辽军提醒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栾廷玉笑了笑,收回目光,故作感慨:
“这般险要之地,难怪梁山军不敢轻易来犯。”
“有耶律将军坐镇,再加上这天然屏障,黑风渡当真是固若金汤。”
栾廷玉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向西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西岸的崖壁。
那崖壁陡峭如削,布满了青苔与裂缝,几处隐蔽的凹洞被树枝遮掩,若非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察觉。
栾廷玉心中一动,知晓那必定是国永泰的埋伏之处,便故意停下脚步,指着崖壁道:
“这崖壁如此陡峭,若是有人从上面往下射箭,当真是防不胜防。”
两名监视的辽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道:
“栾将军所言极是!”
“这崖壁上藏着我们不少弟兄,都是国永泰将军麾下的神射手,”
“尤其是国将军的毒箭,专射马眼,保管让梁山军的骑兵寸步难行!”
栾廷玉心中暗记,面上却露出赞许之色:
“国将军果然深谋远虑!有这般布置,梁山军即便攻破木桥,也难登西岸。”
说话间,一阵水花溅起的声音从河道中传来。
栾廷玉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身着水袍的辽军从水中冒出,手中拿着凿子之类的工具,快速爬上河岸,向营寨方向走去。
他心中了然,这必定是潘异麾下的水下伏兵,每日都会潜伏在水中,检查桥体,伺机准备凿桥。
“那些便是潘异将军麾下的弟兄吧?”栾廷玉故作好奇地问道,
“听闻潘将军精通水性,麾下弟兄个个都是水中好手。”
“正是!”另一名辽军颇为得意地说道,
“潘将军的水下弟兄,能在水中憋气半个时辰,神出鬼没。”
“若是梁山军敢乘船渡河,他们便会悄悄潜到船底,凿穿船底,让他们葬身鱼腹!
栾廷玉点了点头,心中已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他知道,想要顺利传递军情,必须先摆脱这两名监视的辽军。
接下来的几日,栾廷玉依旧每日在营中走动,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暗中绘制黑风渡的布防图。
他摸清了辽军的换防时辰——每日辰时与戌时换防,换防期间,营中守卫最为松懈;
探明了粮草囤积处位于营寨北侧的山谷中,由百名辽军专门看守;
更确认了国永泰的毒箭埋伏点共有三处,分别位于西岸崖壁的中、上、下三段,每处埋伏着五名神射手;
潘异的水下伏兵则分为三队,轮流潜伏在木桥上下游的水域中,藏匿于水下的暗礁之后。
除此之外,栾廷玉还发现,辽军在木桥东岸的官道两侧,撒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
这些铁蒺藜尖锐无比,一旦战马踩上,必定会受伤倒地,从而阻滞梁山军的行军速度。
这日傍晚,栾廷玉借口伤口不适,早早便回到了偏帐。
栾廷玉屏退了前来照料的辽军士兵,从枕下取出一块早已备好的木炭。
又将一件破旧的衣物铺在榻上,借着帐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快速绘制起黑风渡的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