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秋,青州藩王李茂的马车刚进京城,就被街面上的景象晃了眼。
不同于三年前他进京时的萧条,如今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断云军的巡逻队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军服,步伐齐整,腰间的佩刀闪着冷光,路过票号时,门口正有伙计搬着木箱,银圆碰撞的脆响隔着半条街都听得见。李茂掀着车帘的手指猛地收紧——他麾下的青州军还穿着打补丁的旧甲,府库里的银子连军饷都快发不出了。
“王爷,北境王府的人来了。”随从低声提醒。
李茂定了定神,看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人站在街角,正是曹林身边的文书沈砚。沈砚笑着拱手:“王爷一路辛苦,北境王在‘醉仙楼’备了席,让小的来迎您。”
醉仙楼三楼的雅间里,曹林正临窗看着街景,见李茂进来,转身迎了上去:“李王爷远道而来,路上可还顺利?”
李茂落座时,目光扫过桌上的青瓷茶具,又瞥了眼窗外——楼下恰好是断云军的营房,士兵们正在操练,刺杀、格挡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喊杀声震得窗棂发颤。他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呷了口茶,才笑道:“北境王这日子,过得越发红火了。”
“不过是守着百姓过日子罢了。”曹林示意上菜,话锋一转,“听闻王爷这次带了青州的新茶来?正好,我让伙房备了北境的羊肉,配着喝,解腻。”
菜过三巡,曹林忽然让人端上个竹筐,里面装着几穗饱满的玉米,金黄的颗粒像缀满了碎金。“李王爷看看这个。”他拿起一穗,掰下颗玉米粒递过去,“北境新试种的粮种,名叫玉米,耐旱,不择地,亩产比稻子高两成还多。”
李茂捏着玉米粒,指尖能摸到坚硬的外壳,心里却“咯噔”一下。他是行伍出身,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青州多山地,水稻种不了,麦子产量低,百姓常年吃不饱,军粮也得靠朝廷接济。这玉米,简直是为青州量身定做的。
“这粮种……”李茂抬头,对上曹林的目光,突然懂了。
曹林没说客套话,直接道:“王爷若是想要,北境的农技官可以随您回去,教百姓耕种。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北境的织机坊缺人手,青州的绣娘手艺好,能不能派些来交流交流?”
李茂看着曹林坦荡的眼神,再想起街上断云军的军容、票号里堆成山的银圆,以及刚才路过建安书院时,听见里面传来的琅琅书声——那是北境王去年办的学堂,不仅教经书,还教算术、农技,连平民子弟都能进。
他忽然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北境王这步棋,走得比谁都远。”
以前他以为,争天下靠的是刀枪、地盘、银子。可看看现在的北境:百姓有粮吃,士兵有甲穿,连学堂都办得风风火火。曹林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抢地盘上,他在抢人心——让百姓念他的好,让工匠愿为他效力,让学子想跟着他学本事。
这样的北境,哪里是靠青州那点兵力能硬扛的?
“军权的事,”李茂放下酒杯,声音沉了些,“青州的三营守军,我愿交两营给朝廷调遣。织娘我派一百个去北境,只求北境的工匠能去青州,教教百姓织新式布匹。”
曹林笑着举杯:“成交。”
消息传到辽东时,慕容烈正在猎场射鹿。他儿子慕容澈刚从京城回来,手里捧着本建安书院的课本,兴奋地说:“爹,北境的学堂教‘格物’,能算出来弓箭的射程,还能造比咱们的强弓射程远一倍的弩!”
慕容烈一箭射偏了鹿,皱着眉问:“李茂那老狐狸真把军权交了?”
“交了两营呢!”慕容澈翻着课本,“听说北境的玉米种在青州试种成功了,亩产千斤!爹,咱们辽东也多山地,要不……我去建安书院读书吧?学了本事回来,咱们也种玉米,造强弩!”
慕容烈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又想起去年冬天,北境的商队带着棉衣、粮食来辽东互市,那些棉衣又轻便又暖和,比他们自己缝的羊皮袄强多了。他沉默半晌,拍了拍儿子的肩:“去吧,好好学。回来给爹造把能射三里地的弩。”
没过多久,慕容烈的奏折就送到了京城:愿送五百骑兵编入断云军,换北境的农技官和工匠入辽东。
紧接着,江南的靖王、西蜀的惠王也纷纷上书。有的愿开放盐井,换北境的水车图纸;有的愿出资办学,求建安书院派先生去任教。连最桀骜的云南王,都送了本地的铜矿样本,问能不能合作开矿。
朝堂上,大臣们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无不感慨。以前提起藩王,谁不是头疼?如今倒好,一个个主动递橄榄枝。
只有曹林知道,不是藩王们转性了,是他们看清了——硬扛没有出路,合作才能让辖地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人心这东西,比刀枪更难抢,也比地盘更牢靠。
这日,曹林站在建安书院的操场上,看着慕容澈和一群少年学子比划着新学的拳法,旁边的农技官正在给江南来的学子讲解玉米的种植技巧。阳光洒在他们脸上,少年们的笑声清亮得像风铃。
沈砚走过来,递上最新的奏折:“王爷,云南王说,愿意把金矿的三成收益用来修驰道,连通北境。”
曹林接过奏折,望向远处——那里,断云军的士兵正护送着商队出发,车上装着北境的农具、种子,要运往各地。驰道上的马车络绎不绝,扬起的尘土里,仿佛都带着日子越过越旺的热气。
他笑了笑,将奏折折好:“告诉云南王,驰道修通了,北境的织机、水车,优先给他送去。”
藩王的心思,从刀光剑影变成了粮种、织机、学堂。这天下,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换了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