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寨的晨雾还没散,聚义楼的台阶上就落了层薄霜。陈九裹紧披风,手里捏着封火漆未干的信,大步往里走,靴底碾过霜花,发出细碎的声响。“曹哥,青州的急信!”他一脚踹开木门,冷风裹挟着寒气扑进堂内,吹得烛火直晃。
曹林正对着地图标注粮草路线,闻言抬头,见陈九手里的信纸边角都磨卷了,上面还沾着些泥点,显然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他接过信,只见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李茂的印鉴歪歪扭扭地盖在末尾,墨迹晕开一片——这位素来“谁赢帮谁”的青州藩王,显然是真急了。
“赵承煜那老狐狸,说动手就动手!”陈九在一旁嚷嚷,“三天破了三座县城,现在兵临青州城下了!李茂说,再没人救,他就得举白旗了!”
曹林展开信纸,李茂的哀嚎几乎要从纸上溢出来:“云州军势如破竹,青州兵甲老旧,实难抵挡……望断云寨念及唇齿之情,速发援兵,事后必有重谢……”字里行间全是慌乱,连“唇齿之情”这种以前绝不会说的话都用上了。
“唇齿之情?”秦先生从后堂走出,手里还捏着个没剥完的橘子,闻言笑了,“前阵子太子和三皇子斗得凶时,他怎么不说唇齿之情?现在被赵承煜打急了,倒想起咱们了。”
曹林指尖敲着信纸,目光落在“事后必有重谢”几个字上:“他能有什么重谢?青州的盐场?还是胶东的粮仓?”
“这些都不及一样东西。”秦先生剥开橘子,橘瓣的清香混着寒气漫开,“他能给咱们一个插手云州的由头。”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云州与青州交界的区域,“赵承煜打青州,是想吞并他的地盘,好跟咱们抢洛阳的粮草。现在李茂求救,咱们帮他,既能让赵承煜腹背受敌,又能借机把势力插进云州——这不是送上门的棋子是什么?”
曹林眼睛亮了。他想起赵承煜那封“裂土封王”的密信,想起此人盯着洛阳粮仓的贪婪眼神,心里早有计较:“赵承煜想当渔翁,咱们就让他当螳螂。”
“那……真派兵?”陈九摩拳擦掌,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兵不用多,”曹林摇头,“派两千支火枪过去就行。”他转头对亲兵说,“让火器营挑最新的线膛枪,擦干净,配足弹药,今天就装车,走隐秘路线送青州。”
陈九愣了:“就给枪?不派个人压阵?李茂那老狐狸要是把枪扣下,反咬咱们一口怎么办?”
“他不敢。”秦先生笑得狡黠,“他现在就像案板上的鱼,赵承煜的刀都架脖子上了,哪敢得罪送刀的人?再说……”他指了指曹林,“你还没写附信呢。”
曹林拿起笔,在信纸上写道:“枪借你用,不用还。但云州军退了之后,得把云州南部的三座县城割给断云寨——那里的粮田,抵得上枪钱了。”字迹力透纸背,把“割地”二字写得格外重。
“这招够狠!”陈九拍着大腿,“赵承煜费尽心机打青州,最后倒让咱们占了云州的地!”
“这叫借花献佛。”秦先生把橘子瓣塞进嘴里,“李茂要是答应,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得三座城;他要是不答应,正好看着他被赵承煜吞了,咱们再收拾残局——怎么都不亏。”
午时刚过,二十辆马车就驶出了断云寨。车帘盖得严严实实,里面的火枪用厚布裹着,车夫都是火器营的老兵,腰间藏着短铳,能应付路上的毛贼。带队的是个叫老郑的哨官,临行前曹林拍着他的肩:“路上小心,到了青州,亲手把信交给李茂,看他怎么说。”
五天后,青州王府的议事厅里,李茂捏着曹林的附信,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旁边的谋士周启山急得直转圈:“王爷,答应啊!三座县城换两千支神枪,值!那线膛枪能打三里地,赵承煜的骑兵冲过来就是活靶子!”
“我知道值!”李茂把信纸拍在桌上,心疼得直抽气,“那三座县城是云州最肥的粮田,去年收了十万石谷子!就这么给了断云寨,我……”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连滚带爬地进来:“王爷!云州军又攻破了两座营寨,离城只有十里了!赵承煜说……说您再不投降,就要屠城了!”
李茂的脸“唰”地白了。他想起赵承煜的为人,当年为了抢盐场,真把反抗的村子烧了个精光。他咬了咬牙,从腰间解下印信:“周启山,你跟老郑去办交割!告诉曹林,三座城给他,但他的枪得顶用——要是挡不住赵承煜,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去断云寨讨个说法!”
周启山拿着印信刚走,李茂就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烽火,长长叹了口气——他这辈子算计别人,没想到临了被曹林算计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认了。
七日后,断云寨的火枪送到了青州城头。李茂的士兵们摸着崭新的线膛枪,眼睛都直了——这枪比他们手里的锈枪亮堂十倍,枪托上还刻着“断云”二字,透着股踏实的力道。
“瞄准了再打!”老郑在城头指挥,“等云州军冲到百丈内再开火,一枪一个准!”
果然,赵承煜的骑兵像潮水似的涌过来,马蹄踏得地动山摇。眼看就要冲到城下,老郑一声令下:“放!”
两千支火枪齐鸣,枪声震得城头落土。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像被割的麦子似的倒下,后面的人勒不住马,纷纷撞在一起,阵型瞬间乱了。赵承煜在远处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火器,射程比朝廷的神机营远一倍,准头更是邪乎。
“撤!快撤!”赵承煜咬着牙下令,心里又惊又疑,“李茂哪来的这么多好枪?”
青州城解围的消息传到断云寨时,曹林正在看云州南部三座县城的地图。秦先生拿着李茂送来的交割文书,笑得合不拢嘴:“这李茂还算守信用,连户籍册都送来了——三座城,三万百姓,两万亩粮田,咱们赚大了!”
曹林指尖划过地图上那三座县城的位置,那里离洛阳更近了些,像三颗钉进云州的钉子。“赵承煜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对陈九说,“让黑石关的兵再往前挪挪,盯着云州的动静——这盘棋,才刚下到中盘呢。”
窗外的霜化了,露出青石板上的湿痕,像条蜿蜒的路。曹林知道,借这两千支火枪,他们不仅拿到了三座城,更拿到了插手中原的钥匙。而赵承煜和李茂这两只斗得两败俱伤的狼,很快就会明白,真正的黄雀,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