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寨的杂货铺门口,曹聪正踮着脚往账本上记数字,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滚,嘴角却咧得老高。他刚盘完账,这个月杂货铺和粮油店的进项,竟比上个月多了近三成,柜台上的铜钱堆成了小山,用麻袋装了三大袋。
“大当家这招‘银子寨里花’,真是神了!”曹聪对着刚走进来的曹林直竖大拇指,“以前弟兄们挣了钱,总得跑清溪镇买东西,银子全流到外面去了;现在倒好,寨里啥都有,钱左手进右手出,一分都没外流,还多赚了不少!”
曹林拿起账本翻了翻,杂货铺的盐、油、针线卖得最好,布匹次之,连孩子们玩的泥哨都卖出去几十只。这些东西进价低,卖给寨里人时只加了微薄的利润,既方便了乡亲,又让银子在寨内循环起来,确实比以前划算得多。
“这叫‘闭环’。”曹林笑着解释,虽然知道他们听不懂,但道理简单——银子不往外跑,留在寨里周转,就能生更多银子。他看向柜台外,几个刚领了工钱的妇人正围着布匹挑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声音里满是活气。
“王婶,这匹蓝布做褂子好看,耐脏。”
“我要那匹碎花的,给我家丫头做件新袄。”
“掌柜的,能不能再便宜点?我这月全勤奖刚够买半匹……”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汉子,笑着应道:“都是乡里乡亲的,给你们按进价算,不赚你们的!”
这就是曹林要的效果。银钱在寨内流通,不仅没让大家觉得吃亏,反而因为便利和实惠,心里更熨帖。以前去清溪镇买东西,不仅路远,还常被掌柜的欺负,缺斤少两是常事;现在在寨里买,价格透明,都是熟人,连争执都少了许多。
新规带来的好处不止于此。月底算账时,曹聪发现寨里的盈余竟比上个月多了五百两,这还没算上玻璃作坊和砖窑的进项。这些银子被用来添了新的织布机,修了通往砖窑的路,还给私塾买了笔墨纸砚,每一分都花在了寨子里,看得见摸得着。
“大当家,您看!”青禾表姐拿着登记册来找曹林,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新投奔来的流民名字,“这半个月,又来了两百多人,有从青州府逃荒来的,还有清溪镇周边的村民,说咱们寨里有饭吃、有钱赚,连孩子都能念书,硬是拉家带口地来了!”
曹林接过登记册,目光落在“清溪镇村民”几个字上。这些村民以前总觉得断云寨是“匪寨”,躲得远远的,现在竟主动投奔,说明寨里的名声已经传开了,不再是那个只靠打打杀杀生存的山寨。
他让人去安置这些新流民,男的身体壮的派去开荒、烧砖,女的去纺织坊或厨房帮忙,老人和孩子则按规矩领救济粮,适龄的孩子直接送进私塾。
有个叫李老栓的村民,带着一家五口来投奔,刚到寨门口就“扑通”跪下了:“大当家,求您收留我们!清溪镇的地主把地租涨到了八成,实在活不下去了,听说您这儿干活给工钱,还管饭……”
曹林扶起他,让管事带他去领粮食和住处:“只要肯干活,断云寨就有你们一口饭吃。”
李老栓一家被安排在新盖的砖房里,当天下午,李老栓就去了砖窑干活,他媳妇则去纺织坊学纺线,两个孩子被送进私塾,小儿子才五岁,背着比他还高的书包,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先生走,眼里满是好奇。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新流民来了,先领救济粮安顿下来,再根据手艺和力气分配活计,不出三天,就能融入寨里的节奏。砖窑的老王头现在收了十几个徒弟,都是新来的流民,他手把手地教他们烧砖,嘴里念叨着:“跟着大当家好好干,将来都能盖得起砖房!”
纺织坊的妇人越来越多,新添的织布机日夜不停地转,织出的粗布不仅够寨里人穿,还能卖到清溪镇去,又多了一笔进项。曹林让人把织得好的布染上颜色,做成简单的成衣,竟成了杂货铺的新卖点,连州府的小吏都托人来买。
私塾也挤不下了,曹林让人又盖了两间教室,新请了两个先生,都是逃难来的秀才,见寨里如此重视教化,主动要求来教书,不要工钱,只求一口饭吃。曹林给他们开了和铁匠一样的工钱,说:“教孩子们念书,比打铁还重要,不能让你们白干。”
这天,曹林去私塾看孩子们上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声音稚嫩却整齐,既有男孩的洪亮,也有女孩的清脆。窗台上摆着孩子们用泥巴捏的小动物,墙上贴着他们写的字,歪歪扭扭的“断云寨”三个字,却透着认真。
一个女先生正在教算术,用曹林教的阿拉伯数字:“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孩子们掰着手指头算,小脸憋得通红,却没人走神。
曹林站在窗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刚来时,寨里的人大多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不仅孩子们在念书,连有些老人都跟着学,说“不能让娃们笑话”。
银钱不外流,带来的不仅是盈余,更是人心的安定。大家看着寨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路修宽了,房盖新了,孩子能念书了,手里的工钱能买到实在东西了,谁还愿意离开?那些新来的流民,见了这光景,更是打定主意要在断云寨扎根。
“大当家,清溪镇的地主派人来了,说咱们抢了他们的佃户,要跟咱们理论呢!”一个断云卫匆匆来报。
曹林笑了:“让他来。告诉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断云寨的门永远开着,想来的就来,想走的也不拦着,看谁能留住人心。”
果然,那地主来了一看,见断云寨里人人有活干、有饭吃,孩子们念书声不断,自己带来的家丁都眼神发亮,哪还有心思理论,灰溜溜地走了。
夕阳下,断云寨的轮廓在山影里愈发清晰。新盖的砖房连成一片,炊烟袅袅升起;砖窑的烟囱冒着青烟,与远处铁骑营的操练声交织在一起;私塾的读书声随风飘远,像一串清脆的风铃。
曹林知道,银子不外流只是表象,真正让断云寨越来越兴旺的,是那份“人人有奔头”的希望。当一个地方能让人活下去、活得好、看到未来,就像一块磁石,自然能吸引来更多人,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他转身往议事厅走,那里,曹聪正等着他商量扩大杂货铺的事,青禾表姐则带来了新的流民登记册。夜色渐浓,寨里的灯笼次第亮起,照亮了脚下的路,也照亮了断云寨越来越清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