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年味还未散尽,工坊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重新开启。老杨第一个踏进院子,手里还提着没吃完的年糕。
“都利索点儿!”他中气十足地吆喝着,“把灯笼取下来,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工人们说说笑笑地开始洒扫庭除。石娃子踩着梯子摘灯笼,一不小心被积雪滑了脚,幸好被路过的孙铁柱一把扶住。
“小心着点儿!”孙铁柱皱眉,“这刚开年,别摔着了。”
秀姑带着女工们擦拭织机,棉布拂过之处,积攒了半月的薄尘纷纷落下。柳如烟仔细检查着江南织机的每一个部件,生怕北方的严寒冻坏了精密的机关。
“放心吧,”秀姑笑着递过温热的布巾,“年前都用油纸包好了,冻不坏的。”
这时,门外传来车马声。小翠领着几个伙计抬进来两个大箱子:“掌柜的让送来的开工礼!”
箱子里是崭新的围裙和手套,每副手套掌心处都细心地缝了防滑的皮垫。工人们领到新装备,个个喜笑颜开。
“掌柜的想得真周到!”小梅试戴着新手套,“这下织布时再也不怕丝线打滑了。”
午后,李二狗来到工坊。他先去了染坊,石娃子正对着染缸发愁。
“掌柜的,这天太冷,染料都不容易化开...”
李二狗伸手试了试水温:“去搬两个炭盆来,放在染缸下面温着。记住,要隔着一层砖,不能直接烤。”
又转到织机房,秀姑正在教新来的学徒穿线。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紧张得手直发抖。
“别急,”李二狗温和地说,“我当年学穿线,学了整整三天呢。”
他接过梭子,手指灵活地一穿一引:“看,要顺着丝的劲儿走。”
小姑娘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果然成功了,高兴得小脸通红。
开春第一单生意来得很快。初八这天,江南绸缎庄的少东家亲自登门,要订一批特殊的“春意锦”。
“要在布料上织出初春新绿的感觉,”少东家比划着,“要嫩,但不能太艳;要活,但不能太跳。”
这可难住了众人。石娃子调了十几种绿色,不是太深就是太浅。秀姑试织了几种花样,总觉得差些意思。
“我去城外看看。”李二狗披上外衣就走。
一个时辰后,他带着几枝刚发芽的柳条回来:“都来看看,真正的春色是什么样的。”
工人们围上来细看。那柳芽黄中透绿,嫩得能掐出水来,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
“我明白了!”石娃子一拍大腿,“要加一点点鹅黄!”
秀姑也若有所思:“这柳芽的形态,要织得含蓄些,不能太直白。”
三天后,第一匹“春意锦”织成了。布料上仿佛春风拂过,隐约可见新绿萌动,细看却又寻不着具体花样。
江南少东家见到成品,激动得连连称赞:“妙!太妙了!这料子我要再加订一百匹!”
首战告捷,工坊上下士气大振。但新的挑战接踵而至——宫里传来旨意,要工坊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准备贡品。
“这次要织一幅‘万寿无疆’图,”小翠传达着要求,“要在三尺见方的锦缎上,织出一万个不同的寿字。”
老杨倒吸一口凉气:“一万个?这得织到什么时候!”
工坊再次忙碌起来。秀姑带着最熟练的织工日夜赶工,石娃子专门调配了一种特殊的金线,老杨则翻遍古籍寻找各种寿字的写法。
这天深夜,工坊里依然灯火通明。李二狗提着食盒进来:“都歇歇,吃点宵夜。”
是王嫂做的酒酿圆子,甜滋滋、热乎乎的。工人们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讨论着织造中的难题。
“这个篆书的寿字总是织不好,”秀姑指着图样,“笔画太复杂了。”
李二狗仔细看了看:“试试把经线放松半寸,让纬线自然形成弧度。”
一试之下,果然成功了。柳如烟佩服地说:“掌柜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也是慢慢摸索的。”李二狗笑笑,“当年为了学一个双鹤衔寿的织法,我在老师傅家门口等了整整三天。”
正月十五元宵节,工坊特意提早收工。院子里挂起各式花灯,最特别的是一盏巨大的织机灯,那是石娃子用废弃的梭子和丝线做的。
“咱们工坊啊,”老杨喝着元宵,感慨道,“就像这盏灯,看着是些零碎,凑在一起就亮了。”
夜深了,工人们陆续散去。李二狗最后检查了一遍工坊,为织机盖上防尘布,给染缸添好水。
走出工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工坊安静而祥和,但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里又将充满生机。
开年的第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