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小河村李二狗家的院子仿佛被低气压笼罩。虽然机器还在转,火还在烧,但每个人的眉头都锁得紧紧的。
赵四从县里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心凉了半截。县里的粮食果然也涨价了,而且涨得离谱!常用的黍米豆子价比平时高了近五成!就这,还是他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才抢购到的少量存货,根本支撑不了几天。
孙铁柱那边更不乐观。他跑遍了附近十几个村子,腿都跑细了。情况大同小异:要么粮食已经被刘记的人提前收走了,要么剩下的都是品相差、产量少的,要么人家一听是小河村李二狗要买,就支支吾吾不敢卖,显然是刘记背后打了“招呼”。
成本急剧飙升,原料来源几乎被掐断。眼看着仓库里的存粮一天天减少,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个新来的帮工甚至开始私下嘀咕,担心这活计干不长久了。
清韵斋茶馆的订单勉强靠着库存和高价粮维持着,但利润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码头上的一些零散订单不得不减少供应。最让人揪心的是省城货船那边——下次来取货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可原料根本不够做足五十个火烧!
违约的阴影,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二狗嘴上让大家别慌,自己心里却像油煎一样。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各种可能,又一次次被现实否定。难道真的要被刘记用这种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逼上绝路?
这天傍晚,气氛格外沉闷。周寡妇看着见底的粮缸,偷偷抹眼泪。赵四蹲在门口唉声叹气。孙铁柱低着头,一言不发。连最活泼的小丫都安静地靠在哥哥身边,大气不敢出。
就在一片绝望的寂静中,院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请……请问,李东家在吗?”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衣、面色饥黄的中年汉子,牵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篱笆门外。
赵四正没好气,粗声问道:“你谁啊?找俺们东家啥事?”
那汉子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还是那小男孩鼓起勇气,仰着头说:“俺们是西山后沟村的……听说……听说你们这儿收山货?俺爹挖了些野山药,还有……还有一些刺老芽(一种野菜),想换点粮食……”
后沟村?那是比西山屯更偏远的深山村子,土地贫瘠,村民大多靠挖点山货换粮度日。
若是平时,李二狗可能也就随便换点打发走了。但此刻,他听到“山货”、“换粮食”这几个字,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山货!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个!
刘记能控制粮食,但他能控制满大山的野货吗?那些不起眼的野山药、野菜、野果子、干蘑菇……不都可以利用起来吗?
李二狗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语气尽量温和:“这位大哥,快请进。你们有野山药?多吗?品质怎么样?”
那汉子见李二狗态度和气,稍微放松了些,从背后的破筐里拿出几根沾着泥土、但看起来十分粗壮的野山药,还有一把嫩绿的刺老芽:“都是俺们自己挖的,保证好!俺们村地薄,种不出啥粮食,就指望着这点山货换点口粮……掌柜的,您行行好,换点吧……”
李二狗接过野山药,掂了掂,又看了看那刺老芽,心中狂喜!这东西好啊!野山药淀粉足,可以磨粉掺在面里!刺老芽味道独特,可以做咸馅!
这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强压住激动,对那汉子道:“大哥,你这山货我要了!以后你们村有什么山货,比如野山药、蘑菇、木耳、野果子,只要是能吃的,都可以送来!我用粮食跟你们换,价钱绝对公道!”
那汉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真的?掌柜的您真是大好人!谢谢!谢谢您!俺……俺这就回去告诉村里人!”
送走千恩万谢的父子俩,李二狗转身回到院子,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神亮得惊人。
“周婶!快!把这野山药洗洗,上锅蒸熟试试味道!” “铁柱!你明天别跑粮食了!就去后沟村,还有附近其他靠山的村子,告诉他们,咱这儿长期收各种能吃的山货!用粮食换!” “赵四!县里的高价粮咱不买了!省下的钱,用来收山货!” “大伙都动起来!咱们有救了!”
虽然众人还不完全明白李二狗的意图,但看到他重新燃起的斗志,也纷纷振奋起来。
周寡妇赶紧去处理野山药。蒸熟后的野山药口感绵软,带着淡淡的甜味,捣成泥掺入面粉中,竟然意外地柔软细腻!
李二狗尝了一口试验蒸出的馒头,眼前一亮:“好!这东西行!不仅能顶替部分粮食,口感还更好了!”
思路一打开,各种想法喷涌而出。刺老芽焯水后切碎,混合少量肉末做成馅料,清香扑鼻!干蘑菇泡发后提鲜增味!野果子熬酱可以做甜馅!
原料危机,竟然逼着他找到了一条全新的、更具特色的发展道路!
虽然山货的收集、处理更麻烦,成本也不一定低多少,但它摆脱了对传统粮食渠道的依赖,避免了被刘记卡脖子的风险,甚至能做出独一无二的产品!
“快!大家都想想!还有什么山里野地能吃的东西?”李二狗兴奋地号召大家。
“荠菜!开春荠菜包饺子香!” “马齿苋!凉拌也好吃!” “还有灰灰菜……” “河里的菱角也能磨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仿佛发现了一座宝藏。
绝境之中,往往蕴藏着转机。李二狗怎么也没想到,破解刘记杀招的希望,竟然来自大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