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支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在惨白雪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片森然刺骨的死亡寒芒,连成一道冰冷且不容逾越的绝壁。为首的军曹腰间挎着指挥刀,脸上带着视人命如蝼蚁的冷酷傲慢,仿佛主宰着世间的生死大权。
永宁的心脏瞬间猛地沉入冰窟,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攥着马缰的手刹那间指节惨白,青筋暴突,愤怒的岩浆在眼底汹涌沸腾!担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他的心脏,令他不寒而栗。他身旁资历最老的镖师赵大疤瘌,右手已如闪电般迅速摸向腰间鼓囊囊的盒子炮枪套,眼中燃起的是刀头舔血、宁折不弯的凶悍光芒,那是一种历经无数生死考验后所铸就的无畏与坚毅。
然而,就在赵大疤瘌指尖即将触到枪柄的千钧一发之际!
另一只戴着厚棉手套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猛地扼住了他的腕骨,力道之狠,让赵大疤瘌忍不住闷哼出声!永宁猛地侧目,发现竟是那个一直沉默如石、面容模糊的中年镖师。只见他眼神锐利如淬毒鹰喙,对着永宁和赵大疤瘌极其轻微却又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就在他抬臂的瞬间,那被狂风卷起的袖口处,赫然露出一截靛青色、张牙舞爪的“过山虎”纹身!那正是章怀印早年威震关东道的独门标记!一股刺骨寒意瞬间从永宁脚底猛地窜上头顶,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令他浑身冰凉。他强行压下喉间几乎喷薄而出的血腥怒吼,齿缝间只溢出一丝冰冷的铁锈气,那是愤怒与无奈交织的苦涩味道。
此时,那军曹已迈着大步,带着令人作呕的优越感,粗暴地一把掀开了第一辆马车的棉帘。一道冰冷刺眼、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手电光柱,“唰”地一下,毫无怜悯地直刺而入,死死钉在黑沉沉的棺木之上。光柱在阴冷的木纹上不安地跳跃,映照着棺盖上那些冰冷的、沉默的铜钉,仿佛在审视着这世间的一切秘密与生死。
“打开!(开けろ!)”
军曹的声音冷酷、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仿佛是在为眼前的一切敲响丧钟,预示着一场未知的危机即将降临。
“太君!太君息怒!”
赵大疤瘌强忍着腕骨的剧痛和脸上被风刃割裂的刺痛,动作僵硬地滚鞍下马,脸上挤出比哭还扭曲的谄媚笑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包揉得稀烂的“哈德门”香烟,腰几乎弯到了雪地里,声音抖得不成腔调,
“通顺镖局,那可是老字号了,走南闯北向来都按规矩办事,从不敢有半点差池!您看这天寒地冻的,就行个方便……”
“啪!”
军曹瞧也不瞧,反手便是一记凶狠至极的耳光。这一巴掌力道狂暴,犹如猛虎出山,直接将赵大疤瘌抽得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踉跄着向后倒退出去。他半边脸瞬间高高肿起,恰似一个熟透了的血馒头,那包香烟则打着旋儿,一头扎进漫天风雪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嘎!满洲国新规!所有棺木必须开验!违抗者,死啦死啦地!”
军曹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唾沫横飞地咆哮着,手中刺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戳向棺盖缝隙。锋利的刀尖刮擦着阴冷的木料,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仿佛要硬生生地撕开这世间的宁静,强行撬开那未知的恐惧。
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君!请等一下!(ちょっと待ってください!)”
一个清亮、急促却又竭力保持镇定的女声,犹如一把锐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声音从第二辆马车中骤然响起,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道光。
棉帘猛地被掀开,钮翠翠抱着被惊吓与酷寒刺激得嚎啕大哭的龚库,半个身子探出车厢。寒风如同一头饿狼,瞬间呼啸着灌了进去,肆意吹乱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苍白如纸却又异常坚毅的脸庞。她此刻已顾不上安抚怀中哭得几乎抽搐的孩子,目光如电般迅速扫过车厢,猛地伸手抓起一个佟玉姑的遗物——一个明黄色的上好宫锦包裹,四角精心镶着鎏金如意云头,上面绣着繁复精美、独一无二的章家独门徽记的锦盒。
她双手高高擎起锦盒,仿佛捧着的是御赐的丹书铁券,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棵在狂风中不屈的苍松。她用清晰流利的日语,对着正准备撬棺的军曹急切地说道:
“太君!请务必高抬贵手!此物乃哈尔滨章家与贵国关东军司令部、满铁株式会社高层往来的紧要信物!章家在满洲的生意盘根错节,犹如一棵参天大树,根基深厚,与各方利益紧紧交织!若因强行开棺,耽误此物送达奉天、误了帝国要员大事……这滔天大祸,恐怕您我项上人头都担当不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强压下去的颤抖,那是直面死亡时无法抑制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关乎重大利益的凛然威慑。她将锦盒微微倾斜,让那在风雪中依旧尊贵闪耀的章家徽记,清晰地暴露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
手电光柱果然为之一滞,下意识地从棺木移向锦盒。光芒落在那象征着庞大财富与复杂势力网络的徽记上,军曹原本跋扈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如同翻书一般迅速。章家的背景,他虽不能全然知晓,却也绝非一无所知。他心里清楚,若是捅了这个马蜂窝……握着刺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脸上闪过一抹强烈的忌惮与犹豫,仿佛在权衡着一场关乎生死的博弈。
就在这军曹心神动摇的瞬息之间!
那袖口纹着“过山虎”的镖师,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他像一只被风雪扼住咽喉的困兽,佝偻着腰,踉跄着“无意”撞近军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