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25日-3月29日·江西南昌)
1939年3月25日的晨曦,带着几分凄冷的光,穿透修水河上空的硝烟,落在南岸的阵地上。经过两日的沉寂,日军第106师团的动向愈发诡谲——侦察兵传回的情报显示,日军主力虽仍在修水河北岸集结,但一部约五千余人的兵力,正悄然向修水河防线右翼的笔架山方向移动。
笔架山位于修水河与南昌城之间,海拔不足三百米,却因三峰并立、形似笔架而得名。它是修水河防线的“咽喉制高点”:登顶可俯瞰修水河中段全景,若被日军占据,不仅能引导炮兵精准打击我方防线,更能直接打通通往南昌城的陆路通道。林文澜站在指挥部的地图前,指尖重重按在“笔架山”三个字上,脸色凝重如铁。
“军长,日军这是想绕开虬津渡正面,拿下笔架山迂回包抄我们的防线!”赵志远攥着拳头,语气急促,“侦察连说,日军这支迂回部队配属了一个山炮大队和一个装甲小队,来势汹汹,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林文澜抬眼望向窗外,远处笔架山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指挥部内的军官们:“笔架山绝不能丢!1团刚休整两日,虽伤亡未补,但作为‘铁军’,必须承担起守卫笔架山的重任——林文斌,你率1团主力即刻进驻笔架山,依托山势构建三层防御:主峰部署重机枪阵地,中层挖设交通壕连接各火力点,山脚设置鹿砦与反坦克壕,务必在日军抵达前完成布防!”
“是!保证守住笔架山!”林文斌站起身,军装领口的纽扣因连日战斗崩开两颗,露出脖颈上的一道伤疤,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刚经历强行军驰援与虬津渡血战,声音带着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5团继续坚守修水河主防线,佯装对日军北岸阵地发起袭扰,牵制其主力;7团作为机动部队,隐蔽在笔架山南侧的竹林里,若日军强攻主峰,立刻从侧翼出击!”林文澜的命令接连下达,每个字都砸得铿锵有力。
上午九点,林文斌率领1团剩余的一千二百余名官兵,背着武器弹药向笔架山急行军。山路崎岖,士兵们脚踩碎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攀爬。李根生背着沉重的步枪,腰间别着四颗手榴弹,胸口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那是王大锤塞给他的。王大锤的手臂伤口尚未愈合,被绷带紧紧缠着,却仍扛着一挺轻机枪,走在队伍最前面。
“根生,跟上!别掉队!”王大锤回头喊了一声,声音因用力而牵动伤口,眉头皱了一下,又立刻舒展开,“笔架山是咱们的命门,丢了这里,南昌城就敞着大门了,咱可不能让鬼子得逞!”
李根生用力点头,加快脚步跟上。他的脚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看着身边战友们疲惫却坚定的背影,他咬着牙没吭声。自吴城初战到修水河驰援,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紧张的新兵,枪托上的磨痕与手上的老茧,都在诉说着他的成长。
中午时分,1团终于抵达笔架山主峰。林文斌立刻划分防区:1营守主峰,2营守西侧次峰,3营守东侧次峰,各营以交通壕相连,形成犄角之势。士兵们来不及休息,立刻挥起铁锹挖掘工事。山石坚硬,铁锹碰撞在石头上迸出火星,不少人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渗出来,混着汗水滴在泥土里。
“快!再挖深半米!鬼子的炮弹可不是吃素的!”1营营长冲着士兵们喊道。李根生和几名战友一起,用刺刀凿、用手刨,硬生生在岩石缝隙里挖出一个掩体。王大锤则带着机枪班,在主峰最高处架设重机枪,枪口对准山下的必经之路。
傍晚时分,日军的先头部队抵达笔架山脚下。十几辆装甲车在前开路,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沿着山路缓缓向上推进。“准备战斗!”林文斌的命令通过传令兵传遍各阵地,士兵们立刻进入掩体,握紧武器,目光紧盯着山下的日军。
日军先头部队推进到山脚鹿砦前,停了下来。几辆装甲车对着山上的阵地发起试探性炮击,炮弹落在主峰附近,炸起漫天碎石。“别慌!隐蔽好!”王大锤按住想要抬头的李根生,自己则透过掩体缝隙观察日军动向。
炮击过后,日军步兵开始向山上冲锋。他们猫着腰,利用山石掩护,一步步向上攀爬。“打!”当日军进入步枪射程时,林文斌一声令下,山上的机枪、步枪瞬间开火,密集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日军。
李根生趴在掩体里,瞄准一名日军士兵,扣下扳机。“砰”的一声,那名日军应声倒地。他迅速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又瞄准下一个目标。王大锤的重机枪更是咆哮不止,枪口喷出火舌,日军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一片。
日军的第一次冲锋很快被打退,山脚下留下了数十具尸体。但日军并未退缩,很快又组织起第二次冲锋。这一次,他们动用了迫击炮,炮弹精准地落在我方的火力点附近。1营的一个重机枪阵地被炮弹击中,机枪手当场牺牲,阵地瞬间哑火。
“根生,跟我上!夺回机枪阵地!”王大锤大喊一声,抱着轻机枪冲了出去。李根生紧随其后,手里紧握着步枪,不断向日军射击。两人冒着日军的炮火,冲到被炸毁的机枪阵地前,王大锤立刻架起轻机枪,对着正在冲锋的日军扫射,李根生则蹲在一旁,掩护他的侧翼。
就在这时,一颗炮弹落在两人附近,王大锤猛地将李根生扑倒在地。“轰”的一声巨响,炮弹爆炸的冲击波将两人掀翻。李根生挣扎着爬起来,只见王大锤的后背被弹片划伤,鲜血浸透了军装。“锤叔!你受伤了!”
王大锤咧嘴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小伤,不碍事!快,把机枪架起来!”他忍着疼痛,和李根生一起,将重机枪残骸清理掉,重新架设起轻机枪,继续向日军射击。在两人的掩护下,后续战友迅速赶到,重新巩固了火力点。
激战持续到深夜,日军发起了五次冲锋,都被1团顽强击退。笔架山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鲜血顺着山路流淌,染红了岩石和泥土。1团的士兵们也伤亡惨重,1营原本三百余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不少阵地都由伤员坚守着。
3月26日清晨,日军调来重炮部队,对笔架山阵地进行饱和炮击。数十门重炮一起开火,炮弹像冰雹一样落在山上,主峰的工事被炸毁了大半,交通壕也被夷平,不少士兵被埋在废墟里。李根生所在的掩体也被炮弹击中,他被埋在泥土里,挣扎了半天才爬出来,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炮击结束后,日军的坦克集群开始向山上冲锋。五辆坦克沿着山路向上攀爬,履带碾过鹿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反坦克组,上!”林文斌大喊着。早已准备好的反坦克组士兵们抱着炸药包,冲向日军的坦克。
一名士兵抱着炸药包,冒着日军的子弹,冲到一辆坦克旁边,将炸药包塞进坦克的履带里,拉响导火索后迅速卧倒。“轰”的一声,坦克的履带被炸断,瘫痪在原地。但这名士兵也被坦克的机枪击中,永远倒在了战场上。
另一名士兵则抱着反坦克手雷,冲向另一辆坦克。他躲过坦克的炮击,将手雷扔向坦克的炮塔,手雷爆炸后,坦克的炮塔被炸开一个口子,里面的坦克兵当场死亡。
李根生看着战友们一个个冲向坦克,心里充满了悲痛和愤怒。他拿起步枪,瞄准坦克上的观察孔,扣下扳机。子弹穿过观察孔,击中了坦克驾驶员,坦克顿时失去控制,撞在旁边的山石上。
日军的坦克进攻被击退,但步兵紧接着发起了冲锋。这一次,日军的兵力更多,攻势更猛。1团的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弹药也所剩无几,但他们没有退缩,用步枪、手榴弹,甚至石头和刺刀,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
李根生和王大锤守在主峰的一个掩体里,子弹打光了,就用手榴弹。手榴弹扔完了,就拔出刺刀,准备与日军展开白刃战。“根生,待会儿鬼子冲上来,你就跟着我,别怕死!”王大锤握着刺刀,眼神坚定地说。
“我不怕死,锤叔!”李根生点点头,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刺刀。
就在这危急时刻,山下传来了冲锋号声。林文斌率领1团的预备队,从日军的侧翼发起了反击。同时,隐蔽在南侧竹林里的7团也接到命令,向日军的后方发起突袭。日军没想到我方会突然发起反击,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向后撤退。
1团的士兵们见状,士气大振,纷纷跃出掩体,向日军发起冲锋。李根生和王大锤也跟着冲了出去,手里紧握着刺刀,向日军士兵刺去。战场上,枪声、喊杀声、刺刀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异常惨烈。
激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日军的进攻被彻底击退。笔架山阵地暂时得到了稳固,但1团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一半,能战斗的士兵只剩下不到六百人。林文斌站在主峰上,看着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心里一阵刺痛。他下令各营抓紧时间休整,抢救伤员,补充弹药,准备迎接日军的下一次进攻。
3月27日,日军调整战术,集中兵力进攻笔架山的西侧次峰。日军的炮兵对西侧次峰进行了猛烈的炮击,随后,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冲锋。2营的士兵们顽强抵抗,但由于兵力不足,西侧次峰的阵地很快被日军突破。
“军长,西侧次峰失守,日军正沿着交通壕向主峰进攻!”林文斌焦急地向林文澜报告。
林文澜在指挥部里接到报告,心里咯噔一下。笔架山的三个山峰互为犄角,西侧次峰失守,主峰就暴露在日军的火力之下。“命令7团加大进攻力度,从日军后方牵制其兵力;同时,让1团务必守住主峰,不能再丢任何阵地!”
接到命令后,7团的士兵们向日军的后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日军不得不分兵抵御,进攻主峰的兵力顿时减少。林文斌抓住机会,率领1团的预备队,向西侧次峰的日军发起反击。
李根生和王大锤也加入了反击的队伍。他们跟着大部队,沿着交通壕向西侧次峰冲锋。日军在交通壕里设置了重重障碍,还不断向我方射击。李根生和战友们一边清除障碍,一边向日军射击,一步步向前推进。
王大锤的轻机枪在前面开路,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日军。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腿部,他踉跄了一下,摔倒在交通壕里。“锤叔!”李根生大喊一声,冲过去扶起他。
“别管我!快冲!夺回阵地!”王大锤推开李根生,咬着牙,用轻机枪继续向日军射击。李根生眼里含着泪水,转身向日军冲去。他接连刺倒两名日军士兵,冲到了西侧次峰的阵地前。
在1团和7团的夹击下,日军渐渐支撑不住,开始向后撤退。西侧次峰的阵地被重新夺回,但2营的士兵们几乎全部牺牲,阵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武器残骸。
3月29日,日军经过两天的休整,发起了最后的总攻。这一次,日军动用了所有的兵力和装备,飞机、坦克、重炮一起上阵,对笔架山阵地进行了疯狂的轰炸和炮击。
笔架山的主峰被炮火笼罩,工事被彻底炸毁,士兵们只能利用山石和尸体作为掩护,与日军展开战斗。李根生的手臂被弹片划伤,鲜血直流,但他咬着牙,继续向日军射击。王大锤的腿部伤口感染,已经无法站立,但他仍坐在地上,用轻机枪向日军扫射。
“根生,你看,咱们的援军来了!”王大锤突然指着山下喊道。李根生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公路上,一支队伍正快速向笔架山赶来,旗帜上的“101军”字样清晰可见。
原来是林文澜见笔架山战况危急,亲自率领5团的主力赶来支援。5团的士兵们像猛虎下山一样,向日军的后方发起了冲锋。日军腹背受敌,顿时乱了阵脚。
“冲啊!”林文斌大喊一声,率领1团的士兵们从山上冲了下来。李根生和王大锤也跟着冲了出去,手里紧握着武器,向日军发起了最后的反击。
日军在我方的前后夹击下,纷纷溃败,向修水河北岸撤退。笔架山的战斗终于结束了,阵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武器残骸,鲜血染红了整个笔架山。
林文澜走到笔架山的主峰上,看着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心里充满了敬佩。他走到林文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斌,你们打得好!1团不愧是‘铁军’,守住了笔架山,守住了南昌的门户!”
林文斌笑了笑,声音沙哑地说:“军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只要能守住南昌,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值!”
李根生走到王大锤身边,扶起他:“锤叔,我们赢了,我们守住阵地了!”
王大锤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小子,你长大了,以后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随后,林文澜下令清点伤亡人数。经过统计,1团在笔架山战斗中伤亡超过八百人,几乎拼光了所有兵力;5团和7团也有不同程度的伤亡。日军的伤亡则超过两千人,损失惨重。
当天晚上,101军的士兵们在笔架山阵地上举行了简单的祭奠仪式。他们点燃火把,悼念牺牲的战友。火光中,士兵们的脸上充满了悲痛和坚毅。林文澜站在牺牲的士兵们的尸体前,默默地脱下帽子,向他们鞠躬:“兄弟们,你们安息吧,我们一定会守住南昌,把鬼子赶出去,为你们报仇!”
夜色中,笔架山的火把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守护着南昌城的门户。林文澜知道,笔架山战斗的胜利,只是南昌会战中的一场局部胜利,日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战斗还在后面。但他和101军的将士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将用鲜血和生命,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祖国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