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夜雾裹着秋雨,打湿了青石板路。林风站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指尖还残留着阴水村的寒气——刚从清河县赶回来,镇魂令在兜里微微发烫,令牌上“魂引-清河县”的标记还没完全消退,小红的光点像颗微弱的星,嵌在青光里。
“林队,真不回局里歇会儿?”张海峰的声音从警车方向传来,车灯在雾里晕开两团黄,“老周说他炖了姜汤,热乎的。”
林风摆摆手,指了指巷深处那座不起眼的古宅:“我去个地方,完事自己回公寓。”古宅的门楣爬满枯藤,门环是两只锈迹斑斑的铜兽,白天看着像废弃的民居,此刻却在雾里泛着淡淡的青光——这是阴司在南城的秘密办事处。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老井泛着黑,井沿摆着七盏长明灯,灯芯的青光在雾里晃,照亮了正屋门口的身影。
那人穿件皂色长袍,腰束玉带,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颌的山羊胡。他手里捏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阎王令”三个字在青光里闪着冷光——是阴差统领,赵判官。
“林阳差倒是准时。”赵判官的声音像从陶瓮里滚出来,带着股穿透雾气的沉,“阴水村一役,你破了陈玄的恶魂阵,护了七童魂,按阴司律例,该给你转正了。”
林风愣了愣。他当这个“临时阳差”快半年,从最初被阴差找上门,到现在能熟练渡魂,竟从没细想过“转正”这回事。“转正?”
“阴司阳差,需经三考。”赵判官抬手,阎王令在空中划出道弧线,落在林风面前的石桌上,“你已过‘渡厄考’(护七童)、‘破邪考’(毁恶魂阵),还差最后一考——‘渡魂考’。”
石桌上的阎王令突然亮起,青光投射在对面的墙上,凝成一行朱砂字:七日内,引渡五十只枉死鬼,需自愿入轮回,不得强行锁魂。逾期未竟,或有一魂非自愿,考核失败,收回镇魂令,永不得再入阴司。
林风的喉结滚了滚。五十只,七天。平均每天近七只,还要“自愿”——枉死鬼多是执念深重,有的守着仇,有的念着亲,强行锁魂容易,让他们心甘情愿走,难如登天。
“这考核……”
“难?”赵判官挑眉,山羊胡抖了抖,“阳差不是抓鬼的差役,是渡魂的引路人。陈玄之流用阴术锁魂,是邪;你用镇魂令渡魂,是正。正与邪的区别,就在这‘自愿’二字。”他从袖里摸出本泛黄的名录,扔给林风,“首批十只的信息在这,都是南城近期滞留的枉死鬼,你先看看。”
林风翻开名录,纸页脆得像枯叶。第一页写着:“王伯,民国老宅老仆,因未给故主送终,执念锁于衣柜,阴气凝‘锁魂结’。”配着张素描,画着个佝偻的老者,手里捏着把铜钥匙。
第二页:“刘婶,护城河洗衣妇,子溺水亡,执念锁于桥洞,阴气引河水倒灌。”素描里的妇人抱着个布偶,布偶的脸被水泡得发涨。
往后翻,十只鬼魂无一例外,全是“执念型”——有未递出情书的学生,有没领到工资的工人,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句批注:“需解执念,方可渡。”
“这些魂……”林风抬头,“强行渡的话,镇魂令也能做到。”
“但他们会带着执念入轮回,轻则投不了好胎,重则成了怨魂,再被陈玄之流利用。”赵判官走到井边,舀起一瓢井水,水里映出他的脸,竟有些模糊,“渡魂先渡心,这才是考核的核心。你若只想着完成数量,不如趁早把镇魂令还来。”
林风捏着名录的手紧了紧。他想起小红消散前的光点,想起七童魂在阴水脉里的哭声,想起老王魂体归位时释然的笑——是啊,渡魂从来不是把魂从阳间拉到阴界那么简单,是让那些被执念困住的魂,真正放下,真正安息。
“我接。”
赵判官眼里闪过丝赞许,山羊胡翘了翘:“这才像个能扛事的阳差。名录你拿着,七天后亥时,我在这里等你交差。”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指了指林风的手,“对了,考核期间,镇魂令可能会有些异动,别慌,是正常反应。”
林风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翻名录时,左手掌心的阴差印记在发烫,印记的纹路里渗出丝丝青光,与兜里的镇魂令隐隐呼应。他摸出镇魂令,令牌背面突然闪过道暗纹,像条小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还有件事。”赵判官的声音沉了些,“名录最后三页,你暂时别翻。”
“为什么?”
赵判官的喉结动了动,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只说:“那三只的阴气有些异常,等你渡完前面的,我再跟你细说。”他没再多言,袍袖一摆,身影在青光里淡了,像从未出现过。
院子里的长明灯还在晃,林风站在井边,手里捏着名录和阎王令。雾从门外涌进来,裹着巷口张海峰的喊声:“林队!雨大了,我先回局里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林风应道,把名录和阎王令揣进怀里。镇魂令在兜里又烫了下,他摸出来,刚才那道暗纹还在,只是淡了些,与掌心的阴差印记越看越像——仿佛这令牌和他的印记,本就是一体。
他走出古宅,秋雨打在脸上,带着股凉意。巷口的老槐树在风里抖,叶子上的水珠掉下来,砸在青石路上,碎成八瓣。林风抬头往南城的方向看,夜色里,隐约有无数光点在闪烁——那是被执念困住的魂,也是他接下来七天要渡的“心”。
五十只,七天。
林风握紧镇魂令,令牌的青光在雨里亮了亮,像在回应他的决心。他知道这考核难,但他更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就像小红化光引路,就像老王守着秘密十年,就像那些被困的魂,在等一个能让他们放下的人。
雨还在下,林风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怀里的名录微微发烫,第一页王伯的名字,在青光里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