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事件过去数日,侯府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萧清璃不再如之前那般旁敲侧击地试探,谢云止也收敛了几分刻意的插科打诨,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而坚韧的窗户纸,彼此都能窥见对方模糊的身影,却谁都没有率先捅破。
这夜,月色尚好,谢云止竟主动邀萧清璃至花园凉亭小酌,美其名曰“为夫人压惊”。
亭中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和一壶清酒,四周静谧,只闻虫鸣。谢云止难得没有一副懒散模样,亲自执壶为萧清璃斟了一杯。
“那晚……”他放下酒壶,目光落在亭外摇曳的竹影上,语气是少有的平稳,“让夫人受惊了。”
萧清璃端起酒杯,并未饮用,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谢云止转过头,对上她沉静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浮夸,多了些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我知道夫人在想什么。觉得我这人,表里不一,藏着掖着,很可疑,是吧?”
他竟主动挑明了!萧清璃眸光微动,不动声色:“世子多虑了。世子是清璃的夫君,清璃自是信你的。”这话客气而疏离,带着明显的保留。
谢云止低笑一声,摇了摇头:“夫人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你我这桩婚事因何而起,彼此心知肚明。说是夫妻,不如说是被硬凑到一条船上的盟友。”他仰头饮尽自己杯中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既然是盟友,有些话,或许可以摊开说几分。”
他放下酒杯,目光重新变得清明,甚至带着一丝锐利:“我确实有些事情,不便明言。并非刻意隐瞒,而是……牵扯甚广,时机未到,说出来于你于我,都非幸事。”他顿了顿,看向萧清璃,“但我可以告诉夫人,我对夫人,对侯府,并无恶意。我所行之事,至少在目前,与夫人的目标并无冲突。”
这是他第一次近乎直白地承认自己身怀秘密,并给出了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萧清璃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酒杯,心中飞速权衡。他没有撒谎,她能感觉到那份坦诚下的无奈与谨慎。他能说出这番话,已是一种极大的让步。
“世子既如此说,清璃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萧清璃缓缓开口,语气同样认真了几分,“清璃同样有所求,有所谋。有些过往,有些执念,亦不足为外人道。但清璃亦可承诺,只要世子不负侯府,不负此番合作之谊,清璃亦绝不会成为世子的敌人。”
她没有追问他的秘密,而是给出了自己的底线和承诺。这是一种对等的回应,也是一种智慧的取舍——在无法完全掌控对方时,先确保共同的利益和暂时的和平。
谢云止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些许他眼底常年笼罩的迷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真实了许多。“好!有夫人这句话,便够了。”他再次举杯,“那么,为我们这‘各怀鬼胎’却又目标一致的同盟,再饮一杯?”
这一次,萧清璃没有犹豫,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清冽的酒液入喉,带着一丝微辣的暖意。
月光如水,洒在凉亭中对饮的两人身上。他们没有再谈论任何敏感的话题,只是就着月色,偶尔提及府中庶务,或是京城无关痛痒的趣闻。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试探,反而多了一种奇异的、基于部分坦诚而产生的松弛与默契。
这一次交谈,并未触及任何核心秘密。他依旧是他,那个谜团重重的谢云止;她也依旧是她,那个背负着前世血仇的萧清璃。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虽未彻底消融,却已然被凿开了一道裂缝,允许些许信任的微光,和同盟的暖意,悄然流淌进来。
他们都明白,前路依旧凶险,秘密终有揭开之日。但在那之前,他们或许可以试着,更信任彼此一些,将这艘风雨同舟的船,驶得更稳、更远。
(第七十四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