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砍)取(价)来的三天休养生息时光,对沈言而言,简直是沙漠中的甘霖。
虽然腰腿的酸软并未完全消退,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晚上会被某个精力过剩的帝王“就地正法”。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但御花园深处依水而建的凉亭,却因穿堂而过的习习凉风和满池碧荷的遮掩,显得格外阴凉舒适。
沈言拒绝了步辇,在阿萦小心翼翼的搀扶下,一步步慢慢挪到了凉亭。
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隐秘的酸痛,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心里又把某个不知节制的帝王翻来覆去“问候”了好几遍。
凉亭中央的石凳上铺了厚厚的软垫。
沈言坐下后,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他褪去鞋袜,将白皙纤瘦、还带着点昨夜疯狂后残留的微粉的双脚,试探性地浸入亭边引入的、清凉的池水中。
“嘶……”冰凉的池水刺激着肌肤,瞬间缓解了那份燥热和疲惫,舒服得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他索性将裤腿又往上挽了挽,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整个人慵懒地靠在亭柱上,微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池水清澈,能看见几尾锦鲤在他脚边好奇地游弋,偶尔触碰一下,带来一丝微痒。
阿萦安静地侍立在一旁,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
自家娘娘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总比整日闷在殿里好。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军旅之人特有的铿锵节奏。
沈言几乎是瞬间就绷紧了身体,原本放松的眉眼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睁开眼,循声望去。
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的林牧野,正沿着蜿蜒的石径,朝凉亭走来。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幽潭,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亭中的人影。
沈言的心猛地一跳。该来的,总会来。
玉佩、玉簪已归还,但那份情愫,终究需要一个了断。
林牧野踏入凉亭,带来一阵风尘仆仆的气息,却又很快被亭内的凉意和水汽冲淡。
他看着坐在池边、赤足浸水的沈言,目光在他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俊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在了他挽起的裤腿下、那双浸在碧水中的脚上,眼神微暗,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末将参见宸君娘娘。”林牧野抱拳行礼,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言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阿萦极有眼色地搬来另一个铺了软垫的石凳放在沈言对面不远处,然后无声地退到了亭外远处守着,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林牧野依言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谢清晏身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沈言无法忽视的复杂情绪。
亭内一时寂静,只有风吹荷叶的沙沙声和池水潺潺的轻响。
沈言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
他拿起旁边石桌上阿萦早已备好的炭笔和纸。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在纸上缓缓写下:
【牧野哥哥,近来可好?】
林牧野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黯然覆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容:“劳娘娘挂心,末将一切都好。”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专注地看向谢清晏,声音低沉而直接:“晏晏……不,娘娘。你有话要对我说,是吗?直说无妨。”
沈言执笔的手顿了顿。
这声久违的“晏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微澜,但也仅仅是微澜。
他抬起头,迎上林牧野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有愧疚,有坦然,唯独没有了曾经的悸动与依恋。
他不再犹豫,笔尖在纸上划过,字迹清晰而坚定:
【哥哥对清晏的厚恩,清晏此生不忘。然定情之事,可否……到此为止?】
字迹落在纸上,如同尘埃落定。
林牧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虽然早有预感,虽然玉佩已归还,但亲耳亲眼看到谢清晏如此清晰地划下界限,心口还是如同被钝器狠狠击中,闷痛蔓延开来。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紧紧锁着谢清晏,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丝神情都刻入心底。
“为什么?”林牧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更像是在问自己,“是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能给你的……比我更多?晏晏……”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唤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求证,“我……哪里做得不如他?是我护你不够周全?还是……我的心意,不够深?”
沈言看着眼前这个曾为“谢清晏”遮风挡雨、情深义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深切的痛楚和不甘,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他用力地摇摇头,眼神恳切而真挚。
他提笔,飞快地写着:
【非也。将军待清晏之心,清晏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将军与陛下,皆是世间顶好之人,只是……】 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落笔:
【只是,心之所向,身不由己。与陛下朝夕相对,历经生死,清晏此心……已随了他。无关身份,无关他能予我什么。只是他,唯有他。】最后八个字,他写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这份心意烙印在纸上。
林牧野的目光落在“心之所向,身不由己”和“只是他,唯有他”上,久久未能移开。
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坚定和归属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牢笼。
他明白了,也彻底死心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带着一丝苦涩,渐渐却化作了释然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抬起头,看向谢清晏,眼神虽然依旧深邃,却已褪去了那份沉痛的执着,多了几分长兄般的温和与祝福。
“好一个‘心之所向,身不由己’。”林牧野的声音恢复了沉稳,“晏晏,你能找到心之所归,我……为你高兴。”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沈言微微敞开的领口——那里,靠近锁骨的地方,一抹新鲜的、暧昧的嫣红吻痕,如同雪地红梅般刺目地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
沈言顺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头,瞬间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红透,手忙脚乱地想去拉高衣领,动作间牵扯到腰肢,又让他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林牧野将他的窘迫和那抹刺眼的痕迹尽收眼底,心中最后一点酸涩也被一种复杂的、尘埃落定的感觉取代。
他移开目光,看向亭外摇曳的碧荷,声音低沉却清晰:“他待你好便好。”
沈言脸上的红晕未褪,但听到这个问题,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丝温柔和满足。
他没有写字,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清澈的眼底盛满了无需言说的情意。
那份情意,比任何文字都更有说服力。
林牧野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那份发自内心的幸福和依赖。他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也终于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亭内投下一片阴影。
“如此,我便放心了。”林牧野的声音带着军人的爽利和决断,“前尘往事,如烟散去。林牧野在此,祝娘娘……与陛下,琴瑟和鸣,白首不离。” 他再次抱拳,深深一揖。
这一揖,是臣子对君妃的礼节,更是对过往情愫的彻底告别。
沈言也连忙起身,郑重地对着林牧野回了一礼。抬起头时,眼中带着感激和释然。
林牧野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谢清晏一眼,仿佛要将此刻他安宁幸福的容颜刻入记忆深处。
然后,他不再留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凉亭。
背影很快消失在葱茏的花木之后,带着一份放下后的洒脱与决然。
沈言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那块关于过去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了地。
轻松,却也带着一丝淡淡的、对过往的唏嘘。
他重新坐回池边,将双脚浸入清凉的水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荷花清香沁人心脾,夏日的蝉鸣似乎也变得悦耳起来。
雪团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跳上石桌,歪着小脑袋看着沈言:【宿主你心情如何?不过看你终于不为难两个人了,我给你个奖励吧,腰肌劳损缓解药剂一份,是否领取?】
沈言没好气地白了它一眼,懒得理这个煞风景的系统。
他此刻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内心的澄澈。
阿萦远远看着亭内,见娘娘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松,也放下了心。她悄悄吩咐小宫女去准备些娘娘爱吃的冰镇瓜果。
池水微漾,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沈言清俊的侧影。
旧情已释,前路明朗。
而属于他和萧彻的未来,才刚刚铺展开绚烂的画卷。
只是想到某个帝王灼热的眼神和那“三天之约”……沈言刚放松的腰肢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甜蜜又苦恼的红晕。
雪团:【滴!距离下次“履约”倒计时——48小时03分15秒……宿主请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沈言:“……滚!” 他抓起一颗阿萦刚送来的冰镇葡萄,精准地朝雪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