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两道目光的交汇处凝固成了坚冰。
帝宫空间内，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威压并未减弱分毫，但在秦枫那毫不退缩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直视下，似乎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法则光带依旧在生灭流转，信仰星辉依旧在明灭闪烁，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深沉的寂静。
联军将士们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白玉亭中的身影，以及舰首那倔强挺立的年轻妖皇身上。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雷霆震怒？还是……别的？
就在这令人心脏几乎要炸裂的寂静中，那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开口了。
没有想象中的宏大音浪，没有蕴含法则冲击的威严宣告。
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却又无比清晰地、直接响彻在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无视了任何物理距离与能量屏障。
“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称呼，没有前缀。
仿佛早就预料到秦枫会站在这里，仿佛等待了许久。
然而，他说出这句话时，那模糊面容上无法看清的“目光”，却并未落在正面与他对峙的秦枫身上，而是……越过了秦枫的肩膀，落在了被他紧紧护在身后、脸色苍白、娇躯微颤的云曦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对待秦枫时的平淡与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变得……极其复杂。
有难以言喻的深沉，仿佛承载了万载岁月的重量；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怅惘，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已物是人非的旧物；有某种深藏的、被理智牢牢禁锢的情感波动；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愧疚？
这复杂的眼神，虽然一闪而逝，重新归于古井无波的深邃，却依旧被紧紧盯着他的秦枫敏锐地捕捉到了。
秦枫心中猛地一沉，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戒备。
神帝对母亲的态度，似乎与他预想中纯粹的囚禁与仇视，有所不同？
云曦在接触到那道目光的瞬间，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儿子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肉之中。
数十载的囚禁生涯，早已在她心中刻下了对这道身影最深的恐惧与怨恨，但此刻，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意味，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的心慌。
神帝并未在意秦枫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戒备眼神，也似乎无视了云曦的恐惧与抗拒。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虚无的前方，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故事：
“你恨我囚你母亲数十载，恨我打压妖界，恨我神界高高在上，视尔等如蝼蚁草芥。”
他直接点破了秦枫，乃至整个联军心中最深的芥蒂。
“但你可曾想过，为何？”
他顿了顿，帝宫空间内的法则光带流转的速度，似乎随着他的话语而微微放缓。
“可知晓，在那遥远的、久远到连史册都未曾记载清楚的上古之末，六界曾面临过一场何等可怕的灾劫？”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灾劫？上古之末？
连史册都未曾记载清楚？
秦枫眉头紧锁，他搜寻着前世的记忆，以及今生在妖界和人界查阅过的所有古老典籍，确实没有任何关于所谓“上古灾劫”的明确记载，只有一些语焉不详的、关于天地剧变的古老传说。
神帝并未等待他的回答，继续以那平淡而深邃的语调叙述着：
“那不是寻常的界域战争，不是资源争夺，甚至不是大道之争。那是一种……源自混沌之外，意图吞噬、同化、终结一切现有秩序与生命的……‘虚无’。”
当“虚无”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时，整个帝宫空间的法则光带都剧烈地扭曲、震荡了一下，仿佛连“规则”本身，都在恐惧着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存在。
“它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它能侵蚀法则，腐化生灵，将充满生机活力的世界，化为绝对的、连‘无’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寂无’。当时，六界顶尖强者联手，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勉强将其源头……封印。”
“然而，封印并非一劳永逸。它需要维系，需要代价。更需要……避免一切可能刺激其提前苏醒的因素。”
说到这里，神帝那模糊的面容，似乎再次微不可查地转向了云曦的方向。
“而你的母亲，云曦……她体内流淌的，是混沌初开时，最古老、最纯净的先天神女血脉，其本源……与那被封印的‘虚无’之源，有着某种玄之又玄的、近乎同源而生的微妙联系。”
“什么？！”秦枫失声惊呼，猛地回头看向母亲。
云曦也是一脸的震惊与茫然，显然，她自己也从未知晓此事！
“这种联系，平时无碍。但在特定的条件下，尤其是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或者力量失控时，其血脉本源散发出的独特波动，便有可能……成为穿透封印、唤醒那‘虚无’的钥匙！”
神帝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得秦枫和所有能听到他话语的联军核心成员头晕目眩！
囚禁母亲……是为了避免刺激一个可能毁灭六界的古老存在苏醒？！
这……这怎么可能？！
“故而，当年六界至强（包括你的父亲，上一代妖皇）共同订立了一份契约。”
神帝继续说道，“契约的核心之一，便是由神界……‘保管’云曦，隔绝其与外界的联系，确保其血脉波动不会外泄，直至找到彻底解决‘虚无’隐患的方法，或是……那隐患自行消散的那一天。”
“囚禁，是契约的一部分。非是惩罚，而是……无奈之举，是保护她，亦是保护六界苍生，免遭灭顶之灾。”
话语落下，帝宫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真相”冲击得心神摇曳。
秦枫死死地盯着神帝，胸膛剧烈起伏，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难以置信的信息，并判断其真伪。
如果神帝所言为真……那数十载的囚禁，父亲当年的沉默，神界对妖界的打压（或许是为了削弱可能引发变故的因素）……似乎都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但这解释，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