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帅帐的烛火便次第亮起。天宇推开帐门时,见赵虎、陈武、王老三等十余名核心将领已候在雪地里,靴底的冰碴子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没人说话,只有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他们都知道,今夜的决定,将关乎边郡的生死。
“进帐说”,天宇掀开厚重的帐帘,帐内早已摆好一张矮桌,上面摊着边郡舆图,角落的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众人眉宇间的凝重。
“长安的意思,你们都知道了”,天宇拿起火箸拨了拨炭,火星溅起又落下,“萧烈明日午时接管兵符,在此之前,咱们还有时间商量”。
赵虎猛地一拍桌子,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商量什么?这分明是李德全和萧烈勾结,想把边郡当成他们的摇钱树!交了兵权,咱们这些年拼出来的防线,迟早被他们蛀空!”他腰间的箭囊拍得砰砰响,那是三年前抵御匈奴时留下的箭伤位置。
陈武拄着拐杖,瘸腿在舆图上点了点:“侯爷请看,黑风口、狼牙关这几处要塞,都是弟兄们用命堆出来的。萧烈那帮人连弓都拉不开,怎么守?去年冬天雪灾,他们在长安烤火,是咱们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挖通道送粮草——”
“我知道”,天宇打断他,指尖按在舆图上的长城线,“交出兵符,有三种可能:一是萧烈不懂防务,匈奴趁虚而入,边郡破;二是他们克扣军饷,弟兄们寒心,防线自溃;三是李德全插手军备,用劣质甲胄充数,来年开春战事,咱们的人得穿着纸糊的甲胄去拼”。
帐内瞬间安静,只有炭盆的噼啪声。王老三搓了搓冻裂的手,声音发哑:“那……不交?”
“不交”,天宇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就是谋逆。长安的铁骑七日就能到,边郡的兵虽勇,架不住腹背受敌。更要紧的是,咱们守的是边郡,不是自己的地盘——一旦开战,匈奴第一个踏进来,遭殃的是城外那百十个村落”。
陈武猛地攥紧拐杖,木柄被捏出裂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毁了边郡?”
“我去长安”,天宇忽然道,炭火在他眼中跳动,“萧烈要的是兵权,不是人命。我跟他们走,把你们留在边郡,至少防务不会乱。赵虎熟悉黑风口的布防,陈武你带斥候营,盯着匈奴的动向,王老三——”
“侯爷!”赵虎急了,“您去长安就是羊入虎口!李德全恨您入骨,还不把您往死里整?”
“他整我,总比整边郡强”,天宇拿起案上的兵符,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三年前弟兄们凑钱铸的,背面刻着每个将领的名字,“我在长安,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边郡的人。你们记着,守住防线,比什么都重要”。
他将兵符推到赵虎面前:“明日交接时,只交外层防务图,黑风口的暗哨、狼牙关的密道,一个字都别提。萧烈看不懂舆图,李德全只认钱,他们查不出什么”。又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这是三年来的军备清单,哪些甲胄该换了,哪些弓箭快报废了,都记着。他们要是敢克扣补给,就往长安递万民状——城外的老乡们,还欠着咱们送的救命粮”。
陈武忽然起身,瘸腿在帐内走了三圈,猛地跪下:“侯爷,让我替您去!我这条腿早该在狼牙关废了,是您救回来的,该我还了!”
“起来”,天宇扶起他,“你的腿要留在狼牙关,那里的雪最深,只有你能认出哪条路能走”。他看向众人,目光灼灼,“我去长安,是暂时的。你们守住边郡,才是长久的。记住,咱们守的不是兵符,是身后的人”。
炭盆的火渐渐弱下去,帐外的雪却越下越大。众将望着天宇,忽然齐齐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甸甸的承诺,在雪夜里无声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