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陇西平原,田埂上多了些奇怪的身影。他们背着尺、绳、笔、简,挨块田地丈量,不时弯腰记录着什么——这是户曹司的丈量队,正按冯异的部署,进行边郡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田亩清查。
李信带着一队人在临洮县丈量,他手里的“步弓”是按秦制改良的,一尺合现在的二十三厘米,一步为五尺,精准度远超民间常用的木尺。“这块地是梯形,上底三丈,下底五丈,高两丈,面积就是八丈乘两丈除以二,合八亩。”他一边报数,一边让身后的小吏记在竹简上,“户主王二柱,记清楚了。”
王二柱蹲在田埂上,看着李信一丝不苟地丈量,忍不住问:“大人,量这么细干啥?以前官府估个数就行了。”
李信放下步弓,解释道:“量准了,征税才公平。你家五亩地,就按五亩缴粮;若估成十亩,你不就亏了?”
王二柱恍然大悟,连忙递上水壶:“大人说得是!该量,该量!”
与此同时,冯异亲自带着人清查户籍。他们的方法很特别:先让村长召集村民,按“家”列队,然后逐户询问,不仅登记姓名、年龄,还要注明“是否有耕牛”“是否会铁器”“是否为流民归乡”等信息。
“张三家,人口五人:父、母、妻、二子,耕牛一头,耕地十亩,原住民。”
“李四家,人口三人:夫妻加一女,无耕牛,耕地三亩,去年从关中逃难而来。”
小吏们笔尖飞舞,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录,最后还要让户主按手印确认。对归附的羌、氐部族,冯异则请联防军的首领协助,用“汉名+部族名”的方式登记,比如“烧当部·木阿”,既尊重部族习惯,又便于统一管理。
清查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北地郡有个富户,仗着与当地小吏相熟,隐瞒了二十亩良田,被赵尧查出后,竟撒泼耍赖:“这地是我祖上留下来的,凭什么要登记?”
赵尧不慌不忙,拿出秦朝的旧档——他早就让人从废墟里翻出了秦代北地郡的田亩册。“你祖上的地只有十亩,这二十亩是五年前强占邻居的,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
富户见状,顿时蔫了,乖乖补缴了隐瞒的田亩。此事传开后,再没人敢弄虚作假。
两个月后,第一批户籍、田亩册送到了户曹司。冯异将其按郡县分类,装订成数十卷,堆在书房里像座小山。他带着幕僚们日夜核对,计算出边郡现有“民户三万两千五百六十户,人口一十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一人,耕地八十七万亩,耕牛两万一千头”。
“这个数字,误差不会超过百分之一。”冯异拿着汇总册,向天宇禀报,“其中流民占三成,归附部族占两成,原住民占五成。耕地中,已开垦的有六十万亩,待开垦的二十七万亩。”
天宇接过汇总册,只见上面不仅有总数据,还有各郡县的细分表,甚至标注了“亩产预估”“丰年可缴粮数”。他忍不住赞叹:“冯先生真是奇才!有了这份家底图,征税、供军就有了准头。”
冯异又呈上一份《粮草调度计划》:“按此人口和田亩,每年可征粮二十万石,除去百姓自足,可供应军队十五万石,足够三万边军一年之用。我建议推行‘按户征税’,丁多田多者多缴,丁少田少者少缴,流民和归附部族前三年减半,以安其心。”
天宇当即批准:“就按先生的计划办。户曹司即刻下文各郡县,明年春耕后,正式推行新税制。”
消息传到各村各寨,百姓们拿着户曹司发的“户籍凭证”,看着上面明明白白的人口、田亩数,心里踏实了不少。“以前缴税像摸瞎,现在知道缴多少、留多少,干活也有劲头了。”王二柱把凭证仔细收好,对家人道,“明年多种两亩地,日子肯定能更好。”
户曹司的灯火依旧亮至深夜,但冯异和旧吏们脸上却多了笑容。他们知道,这些枯燥的数字背后,是边郡安稳的根基——只有家底分明,才能税赋公平;只有税赋公平,才能民心安定;而民心安定,才是边郡真正的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