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春雨总是来得缠绵,淅淅沥沥下了三日,把临邛城外的盐井遗址润得泥泞不堪。天宇踩着泥浆走到井边,望着那口被乱石填满的老井,身旁的老盐工颤巍巍地说:“这口‘白鹿井’,是前朝李冰大人开凿的,最深的地方能着到卤水,当年一天能出盐百斤。秦兵退走时,把井架烧了,还扔了石头填井,可惜哟……”
天宇蹲下身,掬起一捧泥水,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咸味钻进鼻腔。他直起身,对身后的流民喊道:“弟兄们,把石头清出来,井架重新搭起来!管饭,一天两顿,顿顿有米!”
围在四周的流民们面面相觑。他们多是关中逃难来的百姓,一路上吃尽苦头,听说蜀侯招人修盐井,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来了,却没想到这位侯爷竟亲自来井边督工。一个瘦高个的汉子犹豫着上前:“侯爷,这井填了快半年,真能清出来?”
“清不出来,也给你们算工钱。”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天宇说话,从不打折扣。”
汉子咬了咬牙,扛起身边的锄头:“我信侯爷!弟兄们,干活了!”
流民们轰然应和,纷纷拿起工具清淤。天宇让人在井边搭了个棚子,支起两口大锅,煮着掺了野菜的米粥,香气飘出去老远。老盐工看着这场景,抹了把眼泪:“秦廷时开盐井,都是拿鞭子抽着干活,哪见过这样的……”
“百姓肯出力,就得让他们有盼头。”天宇递给老盐工一块窝头,“您老懂卤水,教教他们怎么看盐脉,怎么修井架,工钱加倍。”
老盐工连忙点头,接过窝头却舍不得吃,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给孙子留着,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白面窝头。”
十日后,白鹿井的淤泥清得差不多了。当第一桶带着泡沫的卤水被吊上来时,流民们欢呼起来。老盐工用瓢舀起卤水,放在火上烤,水分蒸发后,锅底留下一层雪白的盐粒。“成了!是好盐!”他捧着盐粒,笑得像个孩子。
天宇让人把盐分成三份:一份装袋,送往前线军营;一份交给成都府的粮官,换取糙米和杂粮;剩下的,分给参与修井的流民。那个瘦高个汉子捧着自己分到的一小袋盐,激动得说不出话——这盐够他家吃三个月,换在以前,得用半亩地的粮食才能换来。
“侯爷,城西还有三口废井,要不要一起修了?”汉子主动问道。
“修!”天宇指着远处的山坳,“再盖些草屋,让流民们住下,家里有婆娘孩子的,都接来。告诉他们,只要好好干活,盐井的产出,他们能分一成。”
消息传开,更多的流民涌来。临邛城外很快热闹起来,草屋连成一片,盐井边的炊烟从早到晚不散。老盐工带着几个徒弟,教大家如何用竹筒引卤水,如何用陶锅煮盐,甚至琢磨出用炭火代替柴草的法子,煮盐的效率提高了三成。
成都府的粮官来送粮食时,看着盐仓里堆得像小山似的盐袋,咋舌道:“侯爷真是神了,这才一个月,就有这么多盐。以前秦廷时,临邛盐井一年的产量,怕是都没这么多。”
“不是我神,是百姓肯使劲。”天宇正在查看盐换粮的账目,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盐五十斤换米三石”“盐二十斤换杂粮五石”,字迹虽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清清楚楚。“这些粮食,优先送往前线,给沛公的军队送去。”
粮官迟疑道:“项羽有令,蜀地的物资不许运出关……”
“这是蜀地百姓自己产的盐,换的是蜀地的粮食,关他项羽什么事?”天宇把账目推给他,“你只管运,出了事我担着。”
粮官看着天宇坚定的眼神,终究是点了点头:“侯爷放心,属下一定送到。”
当晚,天宇住在盐井边的草棚里。外面传来流民们的歌声,是关中的民谣,虽带着哭腔,却透着股活过来的劲儿。他翻开从咸阳带来的盐铁典籍,在“蜀地盐法”那一页批注:“煮盐用炭,引卤用竹,分利于民,则盐足。”笔尖划过竹片,他仿佛看到不久后,蜀地的盐顺着栈道运出去,换来的粮食堆满军营,前线的士兵们捧着热腾腾的米粥,脸上露出安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