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明,三十三岁,是一名普通的保险理赔调查员。我的工作是调查可疑的保险索赔,辨别真伪,为公司挽回损失。这份工作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和对细节的执着,我自认为做得不错——直到我开始在人们头顶看到数字。
那些数字是血红色的,浮在每个人头顶上方约三十公分处,像某种诡异的全息投影,但只有我能看到。数字的格式永远相同:YYYY\/mm\/dd hh:mm,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时间戳。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但很快我发现,这些数字在不断变化,倒计时般一秒一秒减少。更可怕的是,当我偶然验证了其中几个数字后,意识到它们代表的是——
死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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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始于三个月前,那个潮湿的梅雨午后。
我正处理一桩车祸理赔案,车主声称在雨天打滑撞上护栏。但现场照片显示刹车痕迹异常,我怀疑是故意制造事故骗保。在办公室翻阅资料到晚上九点,我起身冲咖啡时,忽然看到对面大楼的清洁工阿姨头顶上有一串数字:2023\/06\/17 23:41。
我揉了揉眼睛,数字还在。鲜艳的血红色,在白色日光灯背景下格外刺眼。
“小吴,还没走啊?”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
“嗯,加会儿班。”我尽量自然地回答,“阿姨您也这么晚?”
“最后一遍,做完就下班。”她笑了笑,“对了,明天我请假,儿子从外地回来。”
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数字跟着她移动,像顶着一盏看不见的红灯。
那晚我失眠了。第二天上班时心神不宁,时不时看表。23:41越来越近。晚上十一点半,我鬼使神差地来到阿姨负责清洁的楼层,假装加班。
23:38,她在收拾工具。
23:39,她关灯。
23:40,她走向电梯。
我跟在后面,保持距离。电梯门开,她走进去,转身时看到我,愣了一下。
“小吴?”
“我也下班。”我挤出一个笑容。
电梯下行。23:41整,电梯轻微晃动了一下,停住了。灯灭了,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
“哎呀,又故障了。”阿姨叹气,“这老电梯,说了多少次该换了。”
我们被困了十五分钟,维修人员从外面打开门时,阿姨平安无事。数字在她头顶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果然是幻觉。
但就在我们走出电梯时,阿姨忽然捂着胸口,脸色发白,靠着墙滑坐下去。
“阿姨?您怎么了?”
“心...心里难受...”她呼吸困难。
我立刻叫救护车。23:58,救护车赶到,但阿姨已经没了呼吸。医生初步判断是急性心梗。
死亡时间:23:57。
不是23:41。但我忽然意识到——电梯故障拖延了时间。如果没有那十五分钟,她应该在23:41准时离开大楼,可能走在路上时发病,无人发现,死亡时间就是23:41。
数字是预测,但可以被改变。
这个认知没有让我感到安慰,反而更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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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周,我看到了更多的数字。
地铁里,一个上班族头顶显示着三天后的下午两点;咖啡店,店员头上是一周后的凌晨四点;甚至我的上司王经理,头上是三个月后的某个日期。
我试图验证。跟踪那个上班族三天,第三天下午两点,他在公司突然晕倒,但被同事及时发现送医,抢救过来了。时间点吻合,但结果改变了。
我逐渐总结出规律:数字预测的是“如果没有外界干预,最可能发生死亡的时间点”。但如果有人干预——哪怕是我无意中造成的小小改变——死亡可能推迟、避免,或者以其他形式发生。
但数字本身不会说谎。它精准得像某种物理定律。
直到我看到自己头顶的数字。
那天早晨刮胡子时,我在镜子里看到了它:2023\/09\/15 03:17。
三个月后,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的死亡时间。
我手一抖,剃须刀在脸颊划出一道血口。血珠渗出,在镜子里,数字在血珠倒影中扭曲变形,像在嘲笑我。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录所有人的数字。在我的秘密笔记本里,我列出了同事、邻居、常去的商店店员头上的时间。有些很近,有些很远。我像个偷窥死神的会计,统计着这座城市的死亡时刻表。
但我从不干预。第一次是偶然,之后我刻意保持距离。谁知道改变别人的命运会带来什么后果?也许我的干预会让死亡以更痛苦的方式发生?也许被救的人会害死别人?
直到我遇到林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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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是街角花店的女主人,二十六岁,笑容像她卖的向日葵一样灿烂。我每周五下班都会去买一束花,放在公寓的窗台上,假装生活还有点色彩。
她头上的数字是:2023\/07\/28 14:30。
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日。还有三天。
买花时,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正在修剪玫瑰,手指灵巧,哼着不知名的歌。
“吴先生,今天想要什么花?”她抬头问我,眼睛弯成月牙。
“向日葵吧,老样子。”
“好嘞。”她挑了三枝开得最好的,“您好像很喜欢向日葵?”
“嗯,看着心情好。”
她边包装边聊天:“其实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语言。向日葵是沉默的爱,也有说是忠诚和信仰。”
我付钱时,手指碰到她的手。很温暖,有生命力的温度。
“你相信命运吗?”我忽然问。
她愣了一下,笑道:“相信啊。但我也相信命运可以被改变。就像这些花,如果不修剪,不换水,很快就会枯萎。但好好照顾,能开很久。”
我拿着花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林小姐,周五下午...你有空吗?”
她眨眨眼:“周五?下午我要去福利院送花,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头,“注意安全。”
走出花店,我骂自己多事。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关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我改变不了,也不应该改变。
但那天晚上,我梦见林小雨倒在血泊中,手里还握着向日葵。梦里的时间是14:30,阳光刺眼。
惊醒后,我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的死亡时间。
巧合?还是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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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周四。林小雨头上的数字变成了:2023\/07\/28 14:15。
提前了十五分钟。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假装路过花店,看到她正在门口搬花盆。一个中年男人在帮她,动作粗鲁,差点摔坏一盆兰花。
“小心点!”林小雨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连声道歉,眼神却飘忽不定。
我注意到男人头顶也有数字:2023\/07\/28 14:20。
几乎和林小雨同时。
这不是巧合。
我走进对面的咖啡馆,坐在窗边观察。男人帮完忙后没有离开,而是在花店外徘徊,时不时往里看。林小雨似乎认识他,偶尔还打招呼。
我问咖啡馆老板:“对面花店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老板瞥了一眼:“老赵啊,林小雨的前夫。离婚半年了,时不时来纠缠。”
“纠缠?”
“听说离婚时财产分割不满意。”老板压低声音,“上个礼拜还在店里吵,说小雨藏了私房钱。要我说,小雨多好的姑娘,嫁给他真是...”
前夫。财产纠纷。同一天的死亡时间。
我有了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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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日,周五。天气晴,气温三十四度,是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闷热。
我请了病假,一早就守在花店对面。林小雨头上的数字:2023\/07\/28 14:08。
又提前了七分钟。
老赵的数字:2023\/07\/28 14:08。
完全同步了。
上午十点,林小雨照常营业。十一点,她开始整理要送去福利院的花束。十二点,她吃午饭。一点,她关店门,抱着一大束花走向路边停着的小货车。
老赵突然出现,拦住她。
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得出在争吵。林小雨想绕开,老赵抓住她的胳膊。花束掉在地上。
我冲过马路。
“放开她。”我说。
两人都愣住了。老赵眯起眼睛:“你谁啊?”
“路人。”我站到林小雨身前,“光天化日,动手动脚不好吧?”
“我们夫妻的事,轮不到你管!”老赵提高音量。
“前夫。”林小雨纠正,“我们已经离婚了。”
老赵脸色铁青:“行,你有帮手。但这事没完,小雨,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说了很多次,没有你要的东西。”林小雨声音颤抖,“求你了,赵志刚,放过我吧。”
老赵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但没走远,停在街角,点了一支烟。
林小雨捡起地上的花,有些已经压坏了。
“谢谢你,吴先生。”她苦笑,“让你见笑了。”
“你前夫经常这样?”
“最近越来越频繁。”她叹气,“他觉得我藏了钱,其实真的没有。离婚时我只要了花店,其他都给他了。”
我看了眼时间:13:20。距离14:08还有48分钟。
“你今天下午要去福利院?”我问。
“嗯,每周都去。孩子们喜欢花。”她勉强笑了笑,“不过现在可能得迟到了,得重新包一束。”
“我送你吧。”话出口,我自己都惊讶。
“不用了,太麻烦你。”
“不麻烦。”我坚持,“反正我今天请假。”
真实原因是:我不能让她单独行动。老赵在附近,两个人的死亡时间重合,很可能是一场谋杀-自杀,或者冲突中的意外。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谢谢了。”
我们回到花店,她重新包扎花束。我坐在一旁,时刻注意着窗外。老赵还在街角,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13:40,花束包好。我们走出花店,上了她的小货车。
“福利院在城西,大概二十分钟车程。”林小雨系好安全带。
我从后视镜看到,老赵也上了一辆车,跟在我们后面。
“你前夫在跟踪我们。”我说。
林小雨看了一眼,脸色发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有钥匙吗?能进你家或花店吗?”
“花店钥匙他还有一把,离婚后没要回来。”她握方向盘的手在抖,“我家换了锁。”
我思考着。如果老赵的目标是钱或某种“证据”,他可能会趁林小雨不在时搜查花店。但为什么死亡时间会重合?除非...
“调头。”我说,“不去福利院了,回花店。”
“为什么?”
“如果你不在时他进了花店,找不到他要的东西,可能会等你回来,直接对峙。”我分析,“但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假装忘了东西,他可能会躲起来观察,给我们时间报警。”
林小雨点头,在下个路口调头。老赵的车也跟着调头。
13:55,我们回到花店。林小雨假装找东西,我则用手机悄悄拍了老赵的车牌。
老赵没有下车,停在五十米外。
“现在怎么办?”林小雨小声问。
“报警。”我说,“但需要有实质性的威胁证据,否则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
时间:14:00。
数字在我眼中跳动:2023\/07\/28 14:08。
还有八分钟。
忽然,老赵下车了,朝花店走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用报纸包着,长长的。
我拉着林小雨后退:“从后门走。”
花店后门通向一条小巷。我们刚跑出后门,就听到前门被砸的声音。
“林小雨!我知道你在里面!”老赵的吼声传来。
我们跑进小巷,但这是条死胡同,尽头是一堵三米高的墙。
“这边!”林小雨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是一个废弃的小院子,堆满杂物。
我们躲在一个旧沙发后面。脚步声逼近。
14:05。
林小雨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看到她头顶的数字在倒数:03:00...02:59...02:58...
老赵走进院子,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锤子,报纸已经撕掉。
“小雨,出来吧。”他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我们好好谈谈。”
林小雨想站起来,我按住她,摇摇头。
“我知道你在这儿。”老赵开始翻找杂物,“你那个相好也在吧?行,一起解决。”
他越来越近。距离我们藏身的沙发只有五米。
14:07:30。
还有三十秒。
我环顾四周,寻找武器。地上有半截砖头,我悄悄握在手里。
老赵踢开一个纸箱,看到了我们。
“找到你了。”他举起锤子。
就在这一瞬间,院子入口传来警笛声。
老赵僵住了。
“里面的人!放下武器!”警察的喊声。
时间:14:08:00。
老赵头顶的数字消失了。
林小雨头顶的数字也消失了。
但老赵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没有放下锤子,而是朝我们冲来。
“一起死吧!”他吼着。
我推开林小雨,举起砖头挡住锤子。砖头碎裂,锤子砸在我手臂上,剧痛传来。
警察冲进来,制服了老赵。锤子掉在地上。
林小雨扶住我:“吴先生!你的手!”
“没事。”我咬着牙,“你安全了。”
医护人员随后赶到。检查后,我手臂骨裂,需要打石膏。林小雨只是轻微擦伤。
警察做笔录时,老赵一直在喃喃自语:“钱...我的钱...她藏起来了...”
后来才知道,老赵赌博欠了高利贷,以为林小雨藏了私房钱,实际上根本没有。那天他本来打算逼问出藏钱地点,如果问不出就同归于尽。
如果没有我的干预,林小雨会按时去福利院,老赵会潜入花店搜查,一无所获后在她回来时爆发冲突。锤子会砸在她头上,老赵可能在混乱中自杀或被警察击毙。
我改变了时间线。
但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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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打着石膏,我请了一周病假。林小雨每天来看我,带花,带汤,带各种她觉得能帮助恢复的东西。
“医生说骨裂不严重,六周就能好。”她一边盛汤一边说,“但还是要小心,别碰水。”
“谢谢。”我接过汤碗,“你前夫那边...”
“刑事拘留,涉嫌故意伤害。”林小雨坐下来,“警察在他车里还找到了汽油和绳子,他本来计划更极端的...谢谢你救了我,吴先生。”
“叫我吴明就行。”
“吴明。”她笑了,“那你也叫我小雨吧。”
她头上的数字重新出现了,但变成了:2045\/11\/03 08:12。
二十二年后。她安全了。
我该感到欣慰,但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改变别人的命运,真的没有代价吗?
一周后,我发现数字开始出问题。
首先是王经理。他头上的数字原本是三个月后,突然变成了:2023\/08\/15 09:00。
提前了两个月。
然后是我的邻居老太太,从明年的某个日期变成了:2023\/08\/20 16:30。
越来越近。
仿佛我救了一个人,其他人的死期就被提前了。就像死神需要维持某种配额。
更可怕的是,我自己的数字也在变化。
原本是2023\/09\/15 03:17,现在变成了:2023\/08\/30 02:44。
提前了半个月。
时间在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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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我手臂拆了石膏,回去上班。办公室里的景象让我脊背发凉——几乎每个人头上的数字都变成了八月或九月的日期,集中在未来几周。
就像有一场大规模的死亡事件即将发生。
我调查了可能的原因:传染病?自然灾害?事故?但天气预报正常,疾控中心没有发布预警,一切如常。
除了那些数字。
我开始记录所有人的新时间点,试图找出规律。如果这是一场集体死亡事件,应该有时间或地点上的集中性。
但数字分散在不同的日期和时间,地点也不一样。有在家的,有在公司的,有在路上的。
唯一共同点是:都在未来四十天内。
八月十五日,王经理的死期到了。
那天早晨,他头上的数字是:2023\/08\/15 09:00。
八点五十分,他召集部门开会。我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但悄悄留在办公室。
八点五十五分,王经理在会议室准备材料。
八点五十九分,他开始讲话。
九点整。
什么都没发生。
王经理继续讲话,声音洪亮,脸色红润。数字在他头顶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也许数字又错了?也许死亡可以被避免?
九点零五分,会议结束。王经理回到办公室,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大变。
“什么?爸他...什么时候?好,我马上来!”
他匆匆离开。后来才知道,他父亲在九点整突发心脏病去世,就在他讲话的时候。
数字没错。死的是他父亲,不是他。但死亡发生在同一时间,精确到分钟。
数字预测的不是本人的死亡,而是密切相关的死亡事件?还是说,死亡会转移到亲人身上?
我不敢深想。
八月二十日,邻居老太太的死期。那天下午,我提前回家,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16:25,她在阳台浇花。
16:28,她接电话。
16:30整,电话那头传来消息——她女儿在国外出车祸去世。
老太太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又一次。死亡转移了。
我救了一个人,但死亡没有消失,而是转移给了他们的亲人。像一场残酷的接力赛,死神必须带走某个生命,维持平衡。
那林小雨呢?她的数字变成了二十二年后,意味着她的亲人会替她去死?
我打电话给她:“小雨,你家人...都好吗?”
“挺好的啊,怎么了?”
“你父母,兄弟姐妹...最近都没事吧?”
“我父母在老家,上周刚通过电话。我是独生女。”她听起来困惑,“吴明,你最近好像很紧张,是不是还没恢复好?”
“可能吧。”我挂断电话,感到深深的罪恶感。
我救了林小雨,但代价可能是她父母的寿命?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数字没有显示她的亲人有近期死亡风险。也许规则不一样?也许只有当我主动干预时,才会触发转移?
我需要更多数据。但验证数据的代价太高了——每一次验证,都可能意味着某个无辜者的死亡。
八月二十五日,我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规律。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张,头上的数字是:2023\/08\/30 02:44。
和我的一模一样。
精确到分钟。
我开始调查还有谁有这个时间点。花了一周时间,我记录了这座城市里我能看到的所有人的数字。发现有七个人——包括我和小张——死亡时间都是2023\/08\/30 02:44。
七个陌生人,在同一天同一时刻死亡。
这不可能是巧合。这是一场集体事件。车祸?火灾?大楼坍塌?
但时间在凌晨两点四十四分,大多数人都在睡觉,不太可能是交通事故或工作场所事故。除非是住宅区的灾难,比如煤气爆炸、地震,或者...
我查了天气预报,八月三十日没有异常。地震预测也没有。
除非是人为事件。恐怖袭击?大规模谋杀?
距离八月三十日还有三天。我必须找出这七个人的共同点,也许能阻止这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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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我,吴明,保险理赔员,住在中山路132号。
实习生小张,住在大学城宿舍。
第三个人是超市收银员,李阿姨,住在城东老小区。
第四人是出租车司机,刘师傅,夜班司机。
第五人是中学老师,陈老师,独居。
第六人是便利店夜班店员,小赵。
第七人是个流浪汉,常在公园长椅过夜。
七个人,年龄从二十到六十不等,职业、住址、社交圈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在本市,都会在八月三十日凌晨两点四十四分死亡。
我尝试联系他们,以各种借口。但除了小张,其他人我根本不认识,贸然接触只会被当成疯子。
八月二十八日,我做了个决定:跟踪小张。
他是实习生,住公司宿舍。晚上十一点,我看到他离开宿舍,去了网吧。很正常,年轻人熬夜上网。
凌晨一点,他还在网吧。两点,他下机离开。
两点十分,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街道空荡,路灯昏暗。
两点二十分,他经过一个建筑工地。围挡上有缺口,他看了一眼,继续走。
两点三十分,他快到宿舍了。
两点四十分,他走进一条小巷,是回宿舍的捷径。
我跟在后面,保持距离。
两点四十三分,他走到巷子中间。
两点四十四分整。
什么都没发生。
小张平安走出巷子,回到宿舍楼。数字在他头顶消失了。
但我没有放松警惕。死神可能以其他形式降临。
我守在宿舍楼下,直到天亮。小张没有出来,也没有异常动静。
上午九点,我打电话到他宿舍。
“喂?”是他的声音,带着睡意。
“小张,我是吴明。你...没事吧?”
“吴哥啊,我刚醒。有什么事吗?”
“昨晚...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啊,就是上网,然后回来睡觉。”他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实习报告的事。”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挂断电话,我困惑了。小张没事,数字消失了,意味着他安全了。
但我的数字还在:2023\/08\/30 02:44。
其他五个人呢?
我赶到超市,李阿姨在上班,头上的数字消失了。
出租车公司说刘师傅今早交班正常。
中学联系上陈老师,她请假了,但接电话的是她本人。
便利店店员小赵下班回家了。
流浪汉...还在公园长椅睡觉,数字也消失了。
七个人,六个安全了。
只剩下我。
数字还在我头顶,鲜红如血:2023\/08\/30 02:44。
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日。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安全了,只有我还被标记?
除非...死亡需要完成配额。六个人的死亡转移到了别人身上,但第七个必须执行。而我,是那个无法转移的终点。
或者说,我救了林小雨,干扰了生死平衡,现在死神要收走我作为代价。
下午,林小雨来公司找我,带了午餐。
“你脸色好差。”她担忧地说,“昨晚没睡好?”
“有点。”我勉强笑了笑。
“是因为手臂还疼吗?”
“不是。”我看着她的眼睛,“小雨,如果我告诉你,我能看到别人的死亡时间,你信吗?”
她愣住了,然后认真地说:“我信。”
“为什么?”
“因为那天你救了我。”她轻声说,“你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你最近总是问奇怪的问题,好像...在担心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从第一次看到数字,到验证,到救她,到数字的变化,到七个人的共同死亡时间,到现在只剩下我。
她听完,脸色苍白,但握住我的手:“一定有办法。如果你救了我会导致这样的后果,那我宁愿...”
“别说傻话。”我打断她,“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选择干预的。”
“但你可以再干预一次。”林小雨眼睛突然亮了,“你可以救自己!就像你救我一样!”
“怎么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但不知道死因。车祸?疾病?意外?没有具体信息,无法防范。”
“那就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她坚定地说,“今晚到我家来。我家在五楼,没有煤气,窗户有护栏,电路都是新的。我陪着你,过了两点四十四分就安全了。”
我本想拒绝,不想把她卷入危险。但内心深处,我害怕一个人面对。
“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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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晚上十一点,我在林小雨家。她家确实很安全,两室一厅,整洁温馨。我们坐在客厅,电视开着,但谁也没看。
“你父母那边...”我问。
“我告诉他们出差了。”她说,“吴明,别担心,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凌晨一点,我们喝了点茶。一点半,我开始感到困倦,但强打精神。
两点,街道完全安静。城市在沉睡。
两点十分,林小雨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拿出一个相册,是她小时候的照片。笑着的,哭着的,和父母在一起的。
“你看这张,五岁,第一次去动物园,被猴子抢了冰淇淋。”
“这张是十岁生日,我爸做蛋蛋糕塌了,我们一边笑一边吃。”
“这张是高中毕业...”
她一张张翻着,讲述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声音温柔,像在哄孩子睡觉。
两点三十分,我忽然觉得很平静。就算真的会死,至少这一刻是温暖的。
两点四十分,林小雨握住我的手:“还有四分钟。”
“如果我真的...”
“不会的。”她打断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两点四十二分。
窗户突然响了。不是风声,是有节奏的敲击声。
叩、叩、叩。
林小雨僵住了:“是...风吧?”
叩、叩、叩。
更响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帘拉着,我看不到外面。但这里是五楼,外面不应该有东西。
叩、叩、叩。
敲击声移到了门上。
“谁?”林小雨颤声问。
没有回答。只有敲击声,规律得令人发毛。
两点四十三分。
我看了眼手机:02:43。
还有一分钟。
敲击声停了。
死寂。
然后,门把手开始转动。慢慢地,一点点。
林小雨抓住我的胳膊:“锁了,我锁了...”
门把手转到头,停住。然后开始反向转动。
有人在门外,试图开门。
“报警。”我低声说。
林小雨拿起手机,手抖得按不准数字。
门把手停止转动。门外传来脚步声,走远了。
我们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厨房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有人从厨房窗户进来了?可那是五楼!
我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示意林小雨躲进卧室。她摇头,抓起一个花瓶。
我们一起走向厨房。
厨房门关着,门缝下透出灯光。我轻轻推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窗户完好,玻璃没碎。但地上有水迹,从冰箱那里一直延伸到门口。
冰箱门开着,冷气外溢。
“是冰箱的冰融化了吧?”林小雨说。
我走过去检查。冰箱里一切正常。但当我准备关上冰箱门时,看到冷藏室的内壁上,有字迹。
是凝结的水汽形成的字,歪歪扭扭:
“时间到了”
我猛地回头。
客厅的钟显示:02:44。
那一瞬间,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像被重锤击中。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我跪倒在地,听到林小雨的尖叫,但声音越来越远。
我要死了。这就是我的死法,心脏病?脑溢血?都不重要了。
但疼痛突然停止了。
我睁开眼睛。还活着。
林小雨扶着我:“吴明!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喘着气,“刚才...”
客厅的钟停了,指针停在02:44。
我头上的数字消失了。
手机时间显示:02:45。
我活下来了。
但厨房里传来声音。我们回头,看到冰箱门自己关上了。冰箱上的电子时钟显示:02:44,然后跳到了02:45。
客厅的钟开始重新走动,但快了十分钟,显示02:55。
时间混乱了。
“结束了?”林小雨问。
“也许。”我不确定。
我们等到天亮,什么都没再发生。阳光照进客厅,一切如常,除了那个快了十分钟的钟。
林小雨做了早餐,我们默默地吃。劫后余生,但没有任何喜悦,只有疲惫和困惑。
上午十点,我准备离开。在门口,林小雨突然说:“吴明,你看。”
她指着我的头顶。
我走到镜子前。
数字回来了。但不是死亡时间,而是一个新的格式:
2049\/12\/31 23:59
二十六年后的除夕夜,午夜前最后一分钟。
我的新死亡时间。
而林小雨头上,是同样的时间:2049\/12\/31 23:59。
我们将在同一天同一时刻死亡。
“这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我不知道。”我握住她的手,“但至少...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她笑了,眼泪却流下来:“二十六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离开她家时,我注意到街上的变化。人们头上的数字不再频繁变化,大多数都是几十年后的日期。就像生死平衡恢复了,死神得到了它的配额,现在进入平静期。
但我知道,平衡是暂时的。
我能看到死亡时间,这个能力没有消失。它可能是一种诅咒,也可能是一种责任。
我可以继续无视,像大多数人一样生活,假装看不到那些数字。
或者,我可以选择干预,拯救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即使要付出代价。
林小雨送我下楼时说:“吴明,下次如果你再看到近期的数字...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可能会很危险。”
“生活本来就很危险。”她认真地说,“但至少我们在一起面对。”
我点点头。
回到公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十三岁,手臂的伤快好了,头发有点乱,眼睛里有血丝。
头顶的数字鲜红:2049\/12\/31 23:59。
二十六年。我可以选择怎么度过。
我拿出那个记录所有人死亡时间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
“第八个故事,从今天开始。”
窗外的城市一如既往地运转,人们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头顶的数字,不知道自己的死期。
但我知道。
而我知道的事情,或许能改变一些什么。
或许不能。
但我会尝试。
因为这是我能看到的,唯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