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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和年间的海康县,像块被扔进蒸笼的粗布,常年裹在湿热的海风里。地里的甘蔗能蹿到两人高,肥厚的叶子在风中拍打得沙沙响,汁水顺着叶尖往下滴,黏得能粘住蚊子。可若遇上大旱,这些能榨出蜜的青纱帐,转眼就成了焦黑的枯柴,风一吹就碎成齑粉。

县里有个叫陈鸾凤的汉子,住在离城十里的甘蔗林边。他生得膀大腰圆,肩膀宽得能扛起半扇野猪,一双眼睛瞪起来时,眼白多过黑瞳,活像庙里的怒目金刚。乡里人都叫他“小周处”,倒不是说他年轻时凶顽——陈鸾凤其实是个闷葫芦,三拳头打不出个响屁——是说他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连山里的猛虎见了他都得绕着走。

海康人敬雷公,敬得近乎痴狂。城北那座雷公庙,红墙黑瓦,檐角挂着铜铃,风吹过时叮当作响,像是在跟天上的雷公回话。庙里的香火从没断过,尤其是每年头场雷响后,乡邻们提着供品往庙里挤,把门槛都踩矮了三分。老辈人说,雷公掌管着风雨,每年头一声雷响的日子得记牢,往后每旬的这天,连针线都不能动,谁敢犯忌讳,不出两天必遭雷劈。

有年春上,邻村有个新媳妇不懂规矩,在“忌雷日”纳鞋底,针刚穿过布面,天上就滚过一声闷雷。当天下午,那媳妇去井边挑水,刚把水桶放进井里,井口突然炸开,一块青石板飞起来,正砸在她额头上,当场就没了气。这事传开后,海康人对雷公更是又敬又怕,连说话都得掂量着,生怕哪个词触怒了神明。

陈鸾凤听了这些,总爱撇嘴。他娘在世时,曾拉着他去庙里烧香,让他磕头求雷公多下雨。陈鸾凤梗着脖子不肯跪,被他娘拧着耳朵按在蒲团上。他盯着供桌上那尊泥塑的雷公像——青面獠牙,手里攥着锤子凿子,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直犯嘀咕:“什么雷公,不过是块泥巴捏的,真有灵验,咋眼睁睁看着咱遭罪?”

他说这话时,正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削着根竹片。那年他才十五,刚跟着爹学会用竹刀劈甘蔗。他爹在一旁捆着蔗叶,听见这话,手猛地一顿,回头瞪他:“浑小子,嘴上积点德!雷公爷听着呢!”

陈鸾凤没吭声,只是把竹刀削得更尖了些。刀锋划过竹片,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跟谁较劲。

转眼过了十年,陈鸾凤成了家,爹也走了。他接过家里的甘蔗地,侍弄得比谁都用心。可那年夏天,旱得邪乎。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盆,悬在头顶一动不动,把地里的土晒得裂成了块,最大的缝能塞进拳头。村东头的池塘早就底朝天,塘泥干得像石块,去年冬天没捞上来的鱼,都成了硬邦邦的鱼干,被风吹得滚来滚去。

乡邻们急疯了,天天捧着三牲祭品往雷公庙跑。猪头、整鸡、还有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大鱼,摆在供桌上,没多久就被晒得发臭。男人们跪在蒲团上,膝盖都磕出了血,嗓子喊哑了,天上连朵云都没有。庙祝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在一旁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心不诚,神不佑啊……心不诚,神不佑……”

这话像根刺,扎得陈鸾凤火直冒。他刚从地里回来,满脚的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腿,上面沾着几根干枯的蔗叶。他看着庙门口哭哭啼啼的乡邻,又听见庙祝那慢悠悠的念叨,突然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

“诚?”陈鸾凤大步冲进庙里,声音像打雷,“咱把家底都供上了,牛羊宰了个干净,换来的是颗粒无收!这就是你说的诚?”

庙祝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木鱼“啪”地掉在地上:“你、你这后生,敢在神前撒野?”

“撒野?”陈鸾凤抄起墙角的火把,那是乡邻们准备夜里守庙用的,还浸了桐油。他“噌”地划着火石,火把“呼”地燃起来,火苗蹿得有半人高,“这破庙留着何用!”

他一脚踹开供桌,松木桌腿“咔嚓”断了一根。火把往供桌上一燎,那些供品、纸钱瞬间燃了起来,火舌舔着梁上的蛛网,很快就蔓延到了雷公像上。泥塑的雷公被火烤得噼啪响,脸上的油彩慢慢化了,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泥胎,看着倒像是在哭。

乡邻们吓得脸都白了,有几个老人直拍大腿:“疯了!这小子是真疯了!要遭天谴的!”有人冲上去拉陈鸾凤的胳膊,想把他拽出来,可他像座铁塔似的,纹丝不动。火星子溅在他的粗布短褂上,烧出一个个小洞,他浑然不觉,只是梗着脖子吼:“天谴?再不下雨,咱都得饿死,还怕什么天谴!”

大火烧了半个时辰,等火苗被乡邻们用沙土压下去时,雷公庙已经成了黑黢黢的架子。那尊雷公像,只剩半截身子歪在墙角,手里的锤子早就烧没了,看着倒有几分滑稽。

陈鸾凤被几个后生按在地上,他娘生前给他求的平安符,在刚才的拉扯中掉了出来,被火星烧了个洞。他看着那半截平安符,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见了吧?连符都保不住我,还信什么神!”

海康有个老规矩,黄鱼和猪肉绝不能一起吃,说是这两样东西犯了雷公的忌讳,吃了必遭雷击。陈鸾凤偏不信这个邪。烧了庙的第二天,他揣着把用竹炭磨的刀——那是他爹留下的,刀身黑沉沉的,磨得比铁刀还锋利——蹲在村西头的野地里。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黄灿灿的鱼肉和油汪汪的猪肉,混在一起炖得烂熟。那香味混着海鱼的腥气,冲得人直皱眉。陈鸾凤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嚼得咯吱响,眼睛却死死盯着天边。

日头爬到头顶时,天还是蓝得发假,连一丝云都没有。有几个胆大的乡邻躲在远处的甘蔗林里,探着头看他,手里攥着佛珠,嘴里不停念叨。

“这傻小子,真要作死啊……”

“嘘!小声点!雷公爷听着呢!”

没等多久,原本晴朗的天突然暗了下来。不是那种慢慢变黑的暗,是像有人猛地拉上了黑布,瞬间就压得人喘不过气。黑云彩跟泼墨似的往上涌,一层层叠起来,边缘处泛着诡异的紫。风也起来了,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来了!”陈鸾凤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竹刀。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云层,像把巨斧,把黑云彩砍成了两半。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都在颤,远处的甘蔗林里,传来几声牛叫,像是被吓破了胆。

又一道闪电亮起,比刚才那道更亮,直挺挺地往陈鸾凤头顶砸下来。那道蓝光里,隐约能看见个黑影,像头巨大的野兽,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牙。

乡邻们吓得捂住了眼睛,有人已经开始哭:“完了……完了……”

可陈鸾凤不躲不闪,他瞅准那道蓝光里的黑影,猛地跳起,手里的竹刀带着风声,挥刀就砍。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像是砍断了什么硬骨头,那道雷柱猛地炸开,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是把烂鱼和铁锈混在了一起。

陈鸾凤被气浪掀得后退了几步,摔在地上。他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个怪物。

那怪物像熊又像猪,足有半人高,青黑色的毛根根倒竖,上面还沾着些焦黑的皮屑。它肋下长着对肉翅膀,薄得像蝉翼,上面布满了血丝。最吓人的是它的脸,分不清鼻子眼睛,只有一张裂开的大嘴,里面全是尖牙。它手里攥着柄短柄石斧,斧刃上还闪着光,可左后腿却齐刷刷断了,黑血咕嘟咕嘟往外冒,把周围的土都染成了黑紫色。

那怪物痛得嘶吼,声音比炸雷还难听,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它挣扎着想去够自己的断腿,可刚一动,就疼得浑身抽搐。

陈鸾凤提着刀,心里又惊又奇,他本是赌气,没想到真劈中了什么。他定了定神,转身就往家跑,边跑边喊:“我把雷公腿砍断了!都来看!我把雷公腿砍断了!”

他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惊得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起。躲在甘蔗林里的乡邻们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然后哆哆嗦嗦地探出头,看见地上那怪物,吓得差点瘫在地上。

“真……真砍中了?”

“那……那真是雷公?”

“造孽啊……”

陈鸾凤的媳妇正在家缝补衣裳,听见他的喊声,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她跑到门口,看见陈鸾凤浑身是土地跑过来,后面跟着一群脸色煞白的乡邻,心里咯噔一下。

“你咋了?”她迎上去,想帮他拍掉身上的土。

“我把雷公腿砍断了!”陈鸾凤指着村西头的方向,眼睛亮得吓人,“你看,就在那边!”

家里人听了,脸吓得跟纸一样白。他那刚满三岁的儿子,吓得躲在娘怀里,不敢露头。陈鸾凤的叔伯们赶紧拉着他,说:“快!赶紧去庙里赔罪!烧点纸钱,求雷公爷饶了你这不懂事的!”

陈鸾凤甩开他们:“赔什么罪?它要是真有本事,咋被我砍断腿了?”

正吵着,乡邻们已经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有人说:“赶紧把那怪物埋了,别让它再作祟。”有人说:“还是去求求庙祝,让他给想想办法。”

陈鸾凤梗着脖子,非要拉着众人去看。他媳妇哭着拽他的胳膊:“当家的,咱别惹事了,行吗?万一真招来了祸事……”

陈鸾凤看着媳妇哭红的眼睛,心里软了软,可嘴上还是不服软:“怕啥?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众人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往村西头走。那断腿的怪物还在地上抽搐,黑血把周围的草都染黑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陈鸾凤红着眼,又要挥刀去砍它脖子,被乡邻死死拉住:“疯了!那是天上的神!你伤了它,咱全乡都要遭殃!”

“神?”陈鸾凤冷笑,“神会被我砍断腿?”

正拉扯着,天上又滚来乌云,比刚才更黑,更低,像是要压到头顶上。雷声滚滚,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劈下来,把地面照得惨白。有一道闪电精准地劈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树干瞬间焦黑,断成了两截,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那受伤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在召唤什么。紧接着,一团黑云从天上降下来,裹住了怪物,连那截断腿一起卷走了。黑云升上天际时,还掉下来几滴黑血,落在地上,烧出几个小坑。

就在这时,大雨“哗”地泼下来,像是有人在天上捅破了水桶。雨下得又急又猛,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把刚才的血腥味冲得一干二净。从晌午下到日落,地里的枯苗竟慢慢直起了腰,叶片上滚着水珠,看着有了生气。

可乡邻们没感激陈鸾凤,反倒把他当成了祸根。雨一停,就有人堵在他家门口,指着他骂:“都是你!惹恼了雷公!现在是下雨了,可保不齐以后会有什么报应!”

“赶紧走!别在这连累我们!”

“对!把他赶出去!”

陈鸾凤攥着那把竹刀,指节都捏白了。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听着那些刻薄的话,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媳妇抱着孩子,哭得浑身发抖。

陈鸾凤咬着牙,没说话,转身回屋收拾了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裳和那把竹刀。他走出家门时,没看那些乡邻,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媳妇说:“我走了,等风头过了就回来。”

他先去了舅兄家。舅兄是个老实人,见他来了,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让他住进了柴房。可当天夜里,一道雷就劈在了院子里,柴房的屋顶被劈了个洞,火苗“腾”地蹿了起来。

陈鸾凤提着刀站在院里,抬头看着天上的闪电。又一道雷劈下来,他迎着雷光挥刀就砍,刀风竟把雷柱挡偏了几分,落在旁边的空地上,炸出个大坑。他就这么站在院里,雷劈一次,他就挥刀一次,硬是没让火蔓延到正屋。

舅兄吓得脸都绿了,抱着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第二天一早,他塞给陈鸾凤几个铜板,把他赶了出去:“你这煞星,谁留你谁倒霉!赶紧走!”

陈鸾凤没接铜板,只是看了看被雷劈坏的柴房,转身离开了。

他又去了城南的寺庙,老和尚曾受过他爹的恩惠,见他可怜,让他在厢房住下。可他刚躺下,雷就追来了,寺庙里的大雄宝殿,佛像前的供桌都被劈成了两半,香灰撒了一地。老和尚合十叹气:“居士,此处非你容身地啊。你与雷公结了怨,走到哪,雷就追到哪。”

陈鸾凤摸着刀,心里琢磨着老和尚的话。他想起后山有处乳穴,是当年采乳石的人留下的,洞口嵌在石壁上,窄得只能容一人钻进去,里面却很宽敞。他连夜举着火把钻进洞,果然,外面雷声炸得山响,洞里却安安静静,连风都吹不进来。

天蒙蒙亮时,他从洞里出来,见乡邻们正蹲在路边哭——雨又停了,太阳像个毒瘤,挂在天上,地里的苗刚直起来的腰,又蔫了下去。

有人看见陈鸾凤,犹豫了半天,壮着胆子凑过来:“鸾凤……你、你再试试?我们凑钱给你买黄鱼猪肉……”

陈鸾凤看着蔫头耷脑的禾苗,又看了看那些哭丧着脸的乡邻,突然把刀往腰上一别:“走。”

还是那片野地,还是那两样东西。陈鸾凤蹲在地上,慢慢吃着黄鱼炖猪肉,眼睛盯着天边。没过多久,黑云就来了,雷声滚滚。

他站起身,握紧竹刀,等雷柱劈下来时,挥刀就砍。风雨应声而至,比上次更大,更急。可那些雷电,像是怕了他手里的刀,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炸开,再也伤不了他分毫。

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海康人见天旱就找陈鸾凤,凑钱请他“调雨”。他从壮年到白头,头发胡子都白了,背也驼了,可那股子劲头还在。那把竹炭刀磨得只剩半截,刀身布满了豁口,却总能劈开云层,唤来甘霖。

乡邻们不再叫他“小周处”,改口叫“雨师”。提起他,都说:“那是敢跟雷公叫板的汉子!”有人偷偷给他送吃的,放在他家门口,不敢露面;有人在他去野地“调雨”时,远远地跟着,提着水桶,万一他被雷劈中,就去给他灭火。

陈鸾凤的媳妇早就过世了,儿子也成了家,生了孙子。孙子见他总提着把破刀往野地里跑,觉得稀奇,问他:“爷爷,你真能劈开雷声?”

陈鸾凤摸着孙子的头,笑了:“不是劈开雷声,是跟雷公讲道理。”

“雷公听得懂道理?”

“懂。”陈鸾凤看着远处的甘蔗林,“它要是不懂,咱这地里的苗,早就活不成了。”

大和年间,新刺史林绪到海康上任。林绪是个读书人,不信鬼神,听说了陈鸾凤的故事,觉得荒唐,却又忍不住好奇。他让人把陈鸾凤请到州府,想亲眼见见这个“敢跟雷公叫板”的汉子。

州府的大堂高阔,梁柱上雕着龙凤,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鸾凤站在堂中,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腰间别着那把只剩半截的竹刀,刀鞘是用蔗叶编的,早就磨得发亮。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左手的食指缺了半截,那是年轻时劈甘蔗被竹刀削掉的;右手的掌心有块月牙形的疤痕,是第一次被雷火灼伤的。

林绪坐在案后,打量着眼前的老汉。他原以为敢烧雷公庙、斗天雷的人,定是满脸戾气,没想到陈鸾凤看着竟有些木讷,只是那双眼睛,偶尔抬起来时,依旧亮得惊人,像藏着团火。

“陈壮士,”林绪开口,声音温和,“本官听说,你能以刀劈雷,唤来甘霖?”

陈鸾凤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劈雷,是跟它讨个公道。”

“讨公道?”林绪笑了,“雷公乃天上神明,你与它讨的哪门子公道?”

“百姓的公道。”陈鸾凤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林绪,“天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死的、逃荒的,十户里有三户。雷公要是真管着风雨,为啥不睁眼看看?我烧它的庙,吃它忌讳的东西,不是跟它作对,是求它睁眼——哪怕只看一眼,下一场透雨,让苗活了,让百姓有口饭吃。”

林绪的笑容慢慢敛了,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可你就不怕真被雷劈死?二十多年,每次都要直面天雷,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

陈鸾凤黝黑的脸上刻满皱纹,像被海风和日光反复打磨的礁石。他低头摸了摸腰间的竹刀,刀身虽短,却依旧沉甸甸的。“大人,我这身子骨算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稳,“我爹死那年,地里旱得冒烟,他背着半袋米去换种子,路上饿晕了,掉进沟里,再也没起来。我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儿啊,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老天爷赏口饭吃’。我这把老骨头,早该跟着他们去了,多活一天,就能多求一场雨,让乡亲们有饭吃,值了。”

他解下腰间的竹刀,双手捧着,递到林绪面前。刀身黑沉沉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那是常年被汗水浸泡、被掌心摩挲留下的痕迹;刀刃上的豁口,有的是砍在雷兽身上崩的,有的是被雷火灼的,像一圈圈年轮,记着二十多年的风雨。“这刀用了二十多年,该换了。竹炭刀不经磨,去年春天劈雷时,又崩了个豁口,现在握在手里,总觉得偏沉。”

林绪看着那把刀,突然觉得有些烫手。他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刀身时,竟感到一丝温热,像是还带着陈鸾凤掌心的温度。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凤”字,是陈鸾凤年轻时用竹片刻的,如今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这刀……”林绪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沿途看到的景象——甘蔗林郁郁葱葱,田埂上有农人在引水灌溉,孩子们在田边追逐打闹,脸上带着笑。来之前,他还以为海康是片贫瘠之地,没想到竟是这般生机盎然。

“大人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陈鸾凤笑了,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说不定哪天,州府也遇着旱了,拿它出来,或许还能管用。”

林绪站起身,捧着那把刀,对着陈鸾凤深深一揖:“壮士。”

这一揖,惊得满堂衙役都直了眼——刺史大人,竟给一个乡野老汉作揖?

陈鸾凤慌了,赶紧侧身躲开:“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林绪却没起身,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敬重:“本官不是给你作揖,是给这把刀,给你护佑百姓的这份心作揖。”

后来,那把竹刀被供奉在州府的库里,用红绸子裹着,放在一个紫檀木的架子上。有人说,夜里路过库房,能听见刀身嗡嗡作响,像是在跟天上的雷声较劲;还有人说,有次州府附近下暴雨,一道闪电劈在库房顶上,却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只在房檐上留下个黑印,而库里的竹刀,那天夜里格外烫。

陈鸾凤回到海康后,儿子给他打了把新刀,是用铁打的,比竹刀沉,也更锋利。陈鸾凤摸着新刀,却总觉得不如那把竹刀顺手。

那年冬天,海康又遇着旱情,地里的小麦刚出苗就蔫了。乡邻们又来找陈鸾凤,他却摇了摇头,说:“老了,劈不动雷了。”

众人急了,跪在地上求他。陈鸾凤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想起二十多年前他们把自己赶出门的样子,又想起这些年偷偷给自家送粮、送药的情谊,突然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

还是那片野地,还是黄鱼炖猪肉。陈鸾凤蹲在地上,慢慢吃着,动作比以前慢了许多。天上的黑云来得很晚,雷声也闷沉沉的,像是没力气。

一道闪电劈下来,陈鸾凤举起新刀,却没像往常那样冲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蓝光在眼前炸开,腥臭味漫过来时,他突然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喃喃自语,“这就下雨了,别催……”

话音刚落,雨就下了起来,不大,却很绵,像牛毛似的,飘在脸上暖暖的。

从那以后,陈鸾凤再没去劈过雷。天旱时,他就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云,嘴里念叨着什么。说来也怪,只要他念叨上一天,第二天准会下雨,不大不小,刚好能浇透地里的苗。

乡邻们都说,是雷公被他磨软了性子,也或许,是他跟雷公成了朋友。

陈鸾凤活到八十岁才走,走的那天,海康下了场小雨,地里的甘蔗长得正旺,叶子在雨里沙沙响,像是在唱歌。

他的坟就葬在当年第一次劈雷的野地里,坟前没立碑,只插着那把铁刀。每年清明,都有人来给刀上油,把刀磨得亮亮的。有孩子问大人:“这刀是干啥的?”大人就会指着天边,笑着说:“这是能跟雷公讲道理的刀。”

而那把竹刀,一直在州府的库里放着。后来林绪调走了,新刺史听说了它的故事,特意给它做了个玻璃罩,罩上刻着四个字:雷州侠骨。

再后来,海康县改叫雷州,可人们说起陈鸾凤,还是会说:“就是那个敢跟雷公叫板的汉子,他手里的刀,比天上的雷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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