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的药材,在第三日清晨便送到了白玉堂。
车队可谓庞大,少说也有十五辆车,每一车都装得满满当当。
领头的镖师是个黝黑汉子,跳下马便对迎出来的婉儿抱拳行礼。
“周大夫!帮主吩咐过俺,在三日内将这些药材交给您,俺这不算耽搁吧?”
婉儿微笑:“大哥辛苦,漕帮的弟兄们辛苦,您送的很及时,不算耽搁!”
汉子一听咧嘴笑了,遂向押车的伙计们高声吆喝道:“卸车的时候,都他娘的注意着点,尤其是名贵药材,磕了撒了你他娘的赔不起!”
众伙计高声应道:“好嘞!”
婉儿看着伙计们开始卸货,那些熟悉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心中一块大石悄然落地。
白玉堂里赵四带着他的十一个匠户兄弟也加入卸货的行列,加快了卸车速度。
阿苦则带着几个女护工端茶递水,伺候伙计们吃喝。
前述已讲过,白玉堂是婉儿按照现代医院的模式运营的,既分出了科室,又雇请了坐诊大夫和护士。
不过,婉儿将这些护士称作护工,只因她们的专业水平还远不及现代医院里的护士,因此她们什么杂活都干。
眼看着货已卸完,婉儿亲自上前邀请汉子:“各位大哥辛苦了,鄙医馆略备酒菜招待大伙儿。”
因为他们是赵擎天的人,又因为赵擎天解了白玉堂的燃煤之急,婉儿不敢怠慢。
“不了不了,”汉子爽朗一笑,他压低声音对婉儿道:“帮主还让俺带句话给您。”
说着,他将婉儿引到一旁,向四周扫视一下,然后道:“帮主说,京里水深,让您多留个心眼。他让你放心,这批货用的私契,而且没走官道,账面干净得很,任谁也查不出来。”
婉儿心中顿感一阵暖意,也深深感佩赵擎天粗中有细,连这等细节都为她考虑周全了。
“多谢赵帮主,也辛苦各位弟兄了。”
说着,婉儿将一包碎银子塞给汉子:“几个小钱给弟兄们权当茶钱。”
汉子连连摆手,咧嘴笑道:“周大夫您莫害俺,要是拿了您的钱,帮主不得剥了俺的皮!”
说着,汉子快步往车队前走去,高喝一声“走”,车队便启程离去了。
送走漕帮的人,周慎行看着堆满后院的药材,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这下可解了燃眉之急了!”
婉儿的目光却射向门外街角处,眉头微蹙。
只因那里有两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医馆内张望。
稍顿了顿,婉儿吩咐周慎行道:
“兄长,将药材分门别类,平价出售,另外,从今日起,每日熬制清肺汤,在门口免费发放给需要的百姓。”
周慎行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婉儿这是要昭告天下,白玉堂还没倒闭。”
“好!我这就去安排!”他应道。
免费领汤药的消息一传出,白玉堂门前比往日更加热闹。
排队领汤药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周大夫真是活菩萨啊!”
“听说宫里都不买她的药了,她还能想着咱们穷人……”
“往后咱不能白看病,有钱出钱,没钱出力也行!”
“说的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落英缤正坐在厅内喝茶,看着门外的景象,他嘴角带笑:“婉儿小姐,你这一招挺毒。”
婉儿正坐在桌前看那几本从南方带回的医书,这些日子她一有空就看。
听到落英缤的话,她头也不抬道:“我不过是略尽医者本分而已,怎么就毒了?”
落英缤轻笑:“你这一招让某些人始料未及,你说毒不毒?”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衣着体面的人,似乎是个头头,正带着几个汉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让开让开!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那头头走到门口,倨傲地朝四下里扫了一眼,喝问道:“哪个是周婉儿?”
婉儿心中一凛,知道来者不善,便放下医书缓步走出,略一福道:“我就是周婉儿,不知阁下是……”
头头抬高下巴,鼻孔朝天道:“我们是镇国将军府的,听说你这里新到了一批药材?我们府上要采购一批老山参和血竭,什么价?”
婉儿一听是李涣成府上的人,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她面色平静道:“实在抱歉,您说的这几种药材都是珍品,我这医馆乃是小本经营,并无此类珍贵药材出售。”
那头头嗤笑一声:“是没有……还是不愿意卖给我们?”
“的确没有。”婉儿语气依旧平淡,“阁下不妨去别家问问,兴许别家有。”
“你……”头头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拒绝,竟一时语塞。
落英缤摇着扇子来到婉儿身侧,朝头头略一抱拳:“做买卖哪有放着东西不愿意卖的?傻瓜才会这么干!但如果非要强买强卖,这可不是镇国将军府的做派吧?”
他语气轻松,目光却带着一丝冷意。
那头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哼!周婉儿你……你等着……”
说罢,他带着人悻悻而去。
见状,正在排队领汤药的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替婉儿捏了一把汗。
婉儿却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对众人道:“无事无事,各位继续领药。”
……
如此这般,一天再无事。
当夜,婉儿正在书房查看几味珍品药材时,武断来敲门。
一进书房,他低声道:“小姐,我打问清楚了,今日来的那个头头的确与李涣成府上有关,不过他是外院的,此番他来买药并非受李涣成授意。”
婉儿微微挑眉:“哦?那他……”
武断继续道:“说是皇后身边的人私下找了他,给了他一些好处,专门来找咱们的茬,估计和去年的附子案是一个套路,先买药,再陷害。”
“又是李碧鸳!”
婉儿放下手中的药材,默默点了点头:“武大哥你说的对!”
略一沉吟,婉儿吩咐道:“让赵四他们加强夜间戒备,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武断领命而去。
婉儿走到窗边,此时夜色深沉,夜空中繁星点点。
看着满天星宿,她忽然想,李碧鸳的报复手段或许会像这满天星辰一样多吧!
然而最让人感到棘手的,仍是至今还未露面的李涣成。
那个老谋深算的权臣,此刻正必然在暗中观察。
她忽然想到了听风吟,心中暗念:“你现在……又在何处?”
……
此时,皇宫深处一处偏僻的宫院。
殿内,烛火如豆。
天保皇帝正披着外袍在灯下翻阅奏折。
听风吟正单膝跪地:“皇上,臣查到一些异样情况。”
“哦?讲来朕听!”皇帝抬头。
“臣查到,兵部侍郎张谦三日前秘密离京,往西边去了。”
此人是李涣成的心腹。
“北边?”皇帝目光一凝,“是去边军,还是……罗刹国?”
“臣已派人跟着他了,估计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听风吟低头道。
沉默片刻后,皇帝又道:“保护好周婉儿,她是这盘棋里最关键的一环。”
“臣……明白。”听风吟抬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皇帝看着他。
“皇上,”听风吟斟酌着词句,“婉儿她……并不知自己身在局中,臣担心……”
“你是担心朕最终会把她当弃子?”皇帝打断他,目光锐利。
听风吟垂下头:“臣不敢妄测圣意。”
皇帝看了他良久,然后叹了口气:
“听爱卿,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还不明白朕的为人吗?”
“朕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枚棋子。”
“朕要的,是一个能真正助朕守住这江山社稷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或许周婉儿是一个不二人选。”
听风吟心中一震:“皇上……”
“你先去吧!”皇帝挥挥手,“继续给朕紧紧盯死李涣成,朕倒要看看他这条老狐狸有几条尾巴。”
“臣明白了。”
听风吟躬身退下,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