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执渊飞升,可谓是震惊了整个仙都,没有哪位仙人,像他阵仗那么大,白虹贯日,万鸟齐鸣,恨不得把悬峰都抖三抖。
可他也是仙都史上,寿命最短的仙。
飞升不过一天,就消散了。
他的消散,同样是轰轰烈烈,真把仙都众仙惊掉了下巴。
“为了爱人?就这么?”
“就这么,使了换命之术?”
不用说了,这不是救人,是殉情。
一飞升就殉情的仙,他是头一个。
动作干脆利落至极,连“仙人”之名都没有焐热。
有关他的种种,惋惜也好,议论也罢,都随着命格的显现,而没于天道之下。
唯一记得的,只有忆柯。
是以众仙还不知道,他的换命之法,居然成功了。
更传奇的是……这这这人,因为换命之法身陨,销声匿迹几百年,又杀回了仙都!
他亦是仙都史上,唯一一个,飞升两次的仙。
至于他的第二次飞升,说来话长。
忆柯本来的结局,是和须弥一起,被封禁在弥妄海,从此不得见天日。
于是在他仙身消散后,他的魂魄,其实要归于弥妄海的。
可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这里,弥妄海被九重天雷压得死死的,他一个小鬼,不论天道如何使力,他也进不去。
那就很尴尬了,他和每一个死去的魂魄一样,漫无目的的飘荡在世间,他不记得衔月泽的种种,也不记得云霄之上的爱人,甚至因为换命之术,他的魂魄开始碎裂成块。
是的,就是碎裂成块,其它小鬼是耐不住人间阳气而消散,可他不会。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魂魄在脱离,每隔一段时间,会因此痛得撕心裂肺,偏偏这种痛还无法安放,也无处发泄。
直到最后,他的魂魄分无可分。
散落在世间各处,隐藏在无数亡魂身上,周转,变幻,又脱离。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几只小鬼被关在某个空间中,那里暗无天日,小鬼们因为恐惧,就在里面厮杀成片,最终两败俱伤,执渊得以脱离出来,在须弥的滋养下,不多的碎片拼合在一处,聚成人形。
他还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
他浑浑噩噩了许久,记忆随着魂魄的撕裂,丢失了大半,在化成人形当日,他恢复了神志,那是一场带着好奇的、懵懂的新生。
而他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这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哭嚎声日日缠绕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小鬼厮杀之后消散,怨气煞气聚成须弥,被执渊所吸收,这个空间有进无出,想要活下去,只能弱肉强食,对于执渊来说,最好的一点,莫过于此处定期会有小鬼被送进来,而他的魂魄遍布各处,待得久了,就这么聚齐了大半。
他已经能熟练运用须弥的力量,于是在做好一切准备后,他对着空间的“边界”狠狠一击,劈开了一个口,脱离了出去。
出去后,他本能的飘了好远,觉得安全了,才回过头去看,赫然发现背后是明晃晃的长街灯市,人流如织,笑语盈盈,不知哪家小儿赶着去看戏,撞翻了酒馆门口的菜摊子,鱼铺的婶婶提着刀,破口大骂。
执渊蹙起眉,只觉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他好像遇到过。
可他不记得了。
而且灯市人气重,他作为一只小鬼,清楚自己不能靠近。
他只能往前飘,路过乱葬岗,遇到了成群的小鬼,正抢着坟头贡品吃,执渊混在它们之中,嗅到了自己魂魄的味道。
须弥在那些小鬼身上洗了一道,顺带把魂魄碎片卷出来,回到执渊那里。
由此又过了近十年,魂魄碎片集齐,执渊也越来越强大,甚至修成了实体。
之后的某一天,毫无征兆,天雷落下,执渊掌心黑气涌现,与此对抗,奇怪的是,天雷没有伤了他,两厢缠绕在一处,最终须弥被彻底净化,成为执渊身上精纯的灵力。
由此,他还是仙都史上,唯一一个,以鬼之身飞升的仙。
飞升之时,他俯瞰人间,见长街灯市盘踞在天之尽头,那些灯盏燃尽长夜,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
仙都仙气和他的鬼身相冲,他不喜,便将居所落在了离仙都最远处,甚至对于众仙来说,最为阴湿黑暗的地方——夜来风。
他在仙都执掌因果,人人鬼鬼都要打交道,甚至有些因果还可以追溯到生前死后,理起来尤为混乱,在人间耗时颇长。
他不管仙都事,不记仙都人,认得的,也就只有飞升当日,给他狠狠挖坑的东来。
有段时间,他那夜来风,门庭若市,全是些冰肌玉骨,仙气飘飘的姑娘。
闲来时,执渊会通过室内水镜,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仙,总觉得,少了什么,他好像把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仙都。
他迫不及待,想要抓住那样东西。
可是看了几日,执渊发现这镜中人,无人是他寻的人,便索然无味,干脆在夜来风周边落了结界,杂人勿扰。
仙人寿命漫长,做什么都不疾不徐,尤爱八卦。
关于仙侣这事儿,东来就硬着头皮,豁出去似的,找了执渊不下数十次,当然,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东来,执渊才开始慢慢了解了仙都。
他知道,仙都除了夜来风,还有个地方同样清冷,就是位于最南边的拂花台。
传闻,拂花台有四时之景,也同样是传闻,说这拂花台的主人,性散漫,爱热闹,常常支着头,在拂花台一待就是半日。
听东来这么说,执渊放下茶杯,破天荒的多问了一句:“拂花台之主,何人?”
东来摆了摆手:“在仙都,什么人都可以,母兽也行,唯独她,她……欸,总之,你千万不要去招惹……”
执渊神色没什么变化,毕竟什么话从东来口中说出来,效果夸大了一倍不止。
东来伸长脖子,恨不得在执渊耳边解释:“真的,这位大人,睡了几百年快要一千年吧,从拂花台醒过来,你猜猜看,她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