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叶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林砚握着小锄头蹲在田垄边时,指腹先触到了土层下的硬实——
是萝卜块根顶破了松土,露出半截泛着淡红的圆顶,表皮沾着湿泥,却透着股饱满的韧劲儿。
“比上次摸时大了一圈。”她没急着扒土,先回头喊张梅,“拿卷尺来,别用之前的竹秤,块根刚膨大,经不起颠。”
话音刚落,黄鼬突然从西北侧草坡窜过来,嘴里叼着一撮黑褐色的毛,不是腐行者常见的粗硬毛发,反倒像某种兽类的绒毛,毛尖还沾着点暗红粉末,蹭得林砚裤脚都染了点。
张梅攥着育苗本和卷尺跑过来,帆布包上的草木灰撒了半袋,却顾不上拍:“窖温2.8c,湿度16%,是这几天最稳的!”
她蹲下来帮林砚扒土,指尖刚碰到萝卜表皮就缩了缩——比想象中更光滑,连之前担心的细小裂纹都没有,“农书说‘根圆如拳,皮红无斑,便是初成’,这棵眼看就够数了。”
锄头扒开的土越来越多,萝卜的轮廓渐渐清晰,淡红色表皮在阳光下泛着瓷实的光,根须扎在土里,像攒着劲往深处钻。
张梅的卷尺刚绕上萝卜中部,眼睛先亮了:“11.5厘米!超了!”
她的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颤,“之前担心窖湿影响膨大块根,没想到……”
话没说完,黄鼬突然炸了毛,对着西北断墙方向狂吠,尾巴竖得笔直,往断墙跑了两步又退回来,用脑袋狠狠撞林砚的膝盖,像是在催着什么。
苏野的声音从篱笆那边传过来时,带着罕见的急促:“断墙空了。”
几人抄起家伙往西北跑,隔着二十米远就看清了——断墙下的棚子塌了半边,铁皮歪斜地搭在树枝上,之前刻满符号的墙面被凿得坑坑洼洼,“爪”字和“圈竖线”的痕迹全被铲平,只剩几道凌乱的凿痕。
苏野蹲在棚子残骸旁,指尖蓝光扫过地面,光带落在一串新鲜脚印上:“是腐行者的,但太浅了,像故意踩出来的。”
林砚蹲下来摸了摸脚印边缘的土,指尖捻出点细沙——不是断墙附近常见的红土,倒像是从更远的碎石堆带过来的,“还有别的。”
她用锄头拨开棚子下的乱草,露出个半埋的陶罐,罐口敞着,里面装的不是武器,竟是半罐风干的野果,果核上还插着根磨尖的细竹枝,像是某种标记。
“这不是挑衅。”陈溪拎着铁钩戳了戳陶罐,罐底突然掉出张揉皱的黑布,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叉”,不是刻的,是用暗红粉末涂的,凑近闻还有股腥甜,和黄鼬叼来的毛尖粉末味一模一样,“像是……在引咱们过去。”
张梅突然“呀”了一声,攥着育苗本的手都白了:“刚才查块根时,我没锁窖门!”
几人心里一沉,往萝卜窖方向跑,刚到窖口就松了口气——窖门好好挂着,通风笼的干布没动,可蹲在窖口的黄鼬却对着窖里低吼,前爪扒着门板不肯挪。
林砚抽出军刀挑开窖门,一股淡淡的霉味飘出来,不是萝卜发霉的潮味,更像某种植物腐烂的气味。
她举着点燃的干草往里照,只见东侧最壮的那棵萝卜旁,不知何时多了块带刺的铁皮,不是之前腐行者用的那种厚铁皮,是薄得能卷起来的碎料,上面缠着圈细铁丝,铁丝上挂着片干枯的叶子,叶子边缘有明显的啃咬痕迹,是蚜虫的齿印。
“是故意放在这的。”张梅的声音发颤,翻着育苗本的手都抖了,“昨天查窖时还没有,肯定是今早趁咱们盯断墙时塞进来的!”
她突然停住,指着铁皮旁的土:“看这脚印,只有半个,是故意踩了又埋,想让咱们以为有人进过窖。”
苏野的蓝光扫过铁皮,突然顿住:“上面有能量残留,但很弱,不是变异腐行者的,像是……普通腐行者的,而且不止一个。”
她往窖外望了望,断墙方向依旧静得反常,连风刮过铁皮的声响都没有,“它们在玩花样,把棚子拆了造空城,又往窖里放东西,想让咱们分神。”
林砚没理会那块铁皮,反而蹲下来看萝卜块根,刚才没顾上细查,这会儿才发现根须比其他几棵更密,扎在土里像团小网:“块根没受影响,表皮还是硬的。”
她用锄头轻轻扒开旁边的土,另一棵萝卜的顶也露了出来,比之前那棵还圆些,“张梅,量这棵,别管别的,块根初成是实打实的,比什么都要紧。”
张梅咬咬牙,把育苗本垫在膝盖上,卷尺绕着萝卜量了两圈:“12厘米!根须没断一根!”
她的炭笔在纸页上疾走,却没像之前那样写满参数,只画了个粗粗的圆圈,旁边注着“初成达标,根健叶茂”,末了还加了个小勾,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农书说初成后只要别断水,就算天阴也能长,离彻底成熟还有五天,稳了。”
陈溪没跟着查块根,拎着铁钩往断墙方向走了段,没敢靠近,只在地上捡了块塌下来的棚顶铁皮——铁皮内侧有几道新刻的痕,不是符号,像是某种划痕,长短不一,像是在计数。
“它们没走太远。”她把铁皮扔在地上,“这划痕是刚刻的,边缘还没锈,估计就躲在断墙后面的矮坡下,盯着咱们的动静。”
林砚突然起身往瓦房走,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空铁盒,是之前装压缩饼干的:“陈溪,把剩下的煤油倒一半在里面,别做燃烧弹,留着引火。”
她往断墙方向瞥了眼,“既然它们想引咱们过去,就别顺着来,把窖口的干草往断墙方向铺,铺到十米远,再撒点草木灰。”
张梅没懂,却还是跟着铺干草:“这是做什么?引它们来窖口?”
“是让它们以为咱们怕了。”林砚蹲下来调整通风笼,故意把干布掀开大半,“窖湿刚降下来,敞着笼口会返潮,但现在得装出慌了神的样子,让它们觉得咱们只顾着护窖,没心思防别的。”
她拍了拍黄鼬的头,“等会儿你往断墙方向跑,别靠近,就在矮坡前叫两声,然后往回跑,越慌越好。”
黄鼬像是听懂了,蹭了蹭林砚的手,转身就往断墙跑,跑到矮坡前果然叫了两声,却没立刻回头,反而用爪子扒了扒坡下的土,露出块埋在土里的木板,木板上竟也画着个“叉”,和窖里铁皮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有埋伏。”苏野的蓝光瞬间亮起来,照得坡下的土都泛着冷光,“木板下面是空的,像是个坑,里面有金属反光,应该是钢管。”
林砚没动,反而让张梅继续查第三棵萝卜:“别停,越自然越好。”
她盯着黄鼬往回跑的身影,看着它故意跌了一跤,把身上的毛都蹭乱了,才低声对陈溪说,“等会儿黄鼬跑到窖口,你就把那半盒煤油泼在干草上,别点燃,留着烟味。”
张梅的卷尺刚绕上第三棵萝卜,就听见断墙方向传来“嗬嗬”声——不是变异腐行者的粗哑嘶吼,是两只普通腐行者的声音,像是被黄鼬的样子骗了,从矮坡后探了半个身子,手里握着磨尖的钢管,却没敢往前冲,只在坡边晃。
“上钩了。”林砚握紧军刀,往旁边挪了挪,挡住窖口的视线,“苏野,蓝光别直射,往它们脚边晃,让它们以为咱们在看陷阱,没注意人。”
她话音刚落,那两只普通腐行者果然往前挪了两步,踩得坡下的草“沙沙”响,离铺好的干草只有五米远。
陈溪突然把煤油泼在干草上,浓烈的油味立刻飘过去,两只普通腐行者愣了愣,竟真的往干草方向走了两步,像是想看看窖口到底有什么。
就在这时,苏野的蓝光突然变亮,直射它们的眼睛,林砚趁机冲过去,军刀劈在左边那只的手腕上,钢管“当啷”掉在地上,右边那只想逃,却被黄鼬咬住了裤腿,摔了个趔趄,陈溪的铁钩立刻勾住它的脖子,往旁边一拽,刚好撞在断墙的石墩上。
没等喘口气,坡后突然传来变异腐行者的嘶吼,却没见身影——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来。
林砚没追,反而捡起地上的钢管,往坡下扔了过去,“哐当”一声砸在埋伏的木板上,坑里立刻传来金属碰撞的响。
“它不敢出来。”苏野的蓝光收了回来,脸色稍缓,“刚才那两只应该是探路的,没想到咱们没动窖,反而等着它们。”
张梅这时才敢出声,手里还攥着卷尺:“第三棵……10.8厘米,也达标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却又透着兴奋,育苗本上的记录歪歪扭扭,却在最后加了句“空城计成,块根无忧”,炭笔戳破了纸页,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林砚往坡后望了望,嘶吼声停了,只剩风刮过断墙的响。
她蹲下来摸了摸刚查完的萝卜,块根顶得土层更松了,像是在土里攒着劲长:“还有五天,它们不会善罢甘休,但只要块根能成,就算它们来硬的,咱们也有底气。”
陈溪把那两只普通腐行者的钢管捡回来,发现管身上也有划痕,和之前铁皮上的一样:“像是在记次数,这次是第三次了。”
她往窖里看了眼,那块带刺铁皮还在,却显得没那么刺眼了,“下次它们再耍花样,咱们就顺着它们的划痕来,看看它们到底想数到第几回。”
黄鼬蹭了蹭林砚的手,嘴里还叼着那撮带粉的兽毛,像是在邀功。
张梅突然想起什么,翻着育苗本笑了:“农书里说‘根成则苗壮,苗壮则人安’,以前觉得是老话,现在才懂,这萝卜长得越结实,咱们心里越稳。”
夕阳把断墙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