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姬下意识地退了退,藏身在人堆里。
阿木反应也快,当即朝郑子徒的方向奔过去,吸引住他的目光,身子朝棠姬的方向稍微遮挡了一下。
“郑大人,您最近几天不是在临着京城那一带的河段吗,怎么今天又跑这边来了?”
郑子徒正拿着标尺测量河床深度,听到阿木的声音才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赵管事也在啊?”
郑子徒观察了一下天上云朵的形状,又道,“本官看近来天象,只怕还要有雨,担心这边的渠坝不够结实,被大雨冲垮,所以过来看看。”
话毕他又低下头研究河床去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不远处人群中的棠姬。
郑子徒测量完河床又同管事们核对一番数据,最后看着河床皱紧了眉头。
“水位比预期低了半尺,得让人去上游查查,是不是有河段被泥沙堵住了。”
“下官这就去安排人巡查!”
属官连忙应下,招呼着几个随从准备往上游去。
除了河床高度,郑子徒又发现了其他问题,又拉着几个管事商讨半天。
阿木是个外行,以往做事也是听凭吩咐四处传递指令,真正听他们对起河渠设计的内容犹如听天书一般。他在旁边待了一会儿,已经忍不住抠起了指甲,目光无神不知在哪处神游。
棠姬这几天几乎一睁眼就是看河道图,对河道上的信息颇有几分了解。此时她虽然离郑子徒等人距离稍远,但注意力全在这边,几乎是竖着耳朵听。
她记得河道图上关于这段渠的数据,跟他们聊的并不一样。
她毕竟不像郑子徒一样研究河渠十几年,她也就近期集中研究了一阵子,除了死记硬背方向和数据之外也不懂得其他过于高深的内容。
她不清楚是郑子徒之前画的图纸有问题,还是渠修建的问题,但她可以确定她记忆中的数字没有问题。
眼下这情况她自然不能冲上去同郑子徒和管事们一起商讨河道数据问题,只怕等她跟郑子徒都回去了,她也没办法直接询问此处河堤的数据为何跟图纸上的不同。
情况着实棘手。
又过了一会儿,郑子徒同管事们商量好问题后一起离开此处,棠姬才从民夫堆里钻出来,跟着阿木一起回长安城。
远远离开河道后,阿木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郑子徒满脑子都是水渠,要不然刚才我们就麻烦了!”
棠姬想着河道图和河渠上的事情,没注意听阿木的话,阿木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诶,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了?”
棠姬一边策着马,又扭头看了眼背后蜿蜒宏伟的泾洛之渠。
“这渠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图纸有问题。但是时间太短了,我学艺不精,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阿木听着棠姬的话惊了一下:“你是说,郑子徒可能在这泾洛之渠的修建上做了手脚?”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棠姬懵了一下。
她一个初学者,哪里敢怀疑郑子徒的造渠技巧?她只是做了这么多图,却与实际的河渠数据核对不上,略微有些头大而已。
棠姬尽量简要地同阿木讲述了一下她看到的河道图与河道上真是数据的差别,试图将事情讲明白,可阿木不知是没听懂还是着了魔,最后还是很坚持他最开始的想法,并且语气更加笃定了??些。
“郑子徒一定在这泾洛之渠的修建上做了手脚!”
棠姬也有些无奈,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再进行解释,最后只得问他:“你怀疑郑子徒有问题,只是因为今天的数据有问题,还是你老早就在别的事情上发现他有古怪?”
阿木扭头看了棠姬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古怪都没有发现吗?”
看棠姬呆若木鸡的样子,阿木忍不住嗤笑一声。
“之前高诫评价你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我还不信,没想到啊棠姬,你还真是个蠢货!”
说完阿木打了一下马,马儿快步超过棠姬的坐骑,一路向长安城疾驰。
棠姬没来由地被阿木嘲笑一番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策着马半天才撵上阿木,追问道:“阿木,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高诫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郑子徒身上究竟有什么古怪?”
阿木轻蔑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自己也是个暗桩,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啊?若非韩国被困,新郑危在旦夕,我就连这些都不会告诉你!”
阿木一边跑着突然转换了方向,又朝河道的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今晚要再河道上留宿,你自己回长安吧!别太晚了,让郑子徒赶到你前面,到时候你更不好解释!”
他甩了甩马鞭,一扭头人无影无踪。
她也有些恼火,指着阿木的背影刚要怒骂,又担心声音太大引起雍国人留意,最后只能恨恨作罢。
依她看,都是因为阿木和高诫这样的人,有什么事儿连自己人都瞒着,以至于雍国的暗桩系统完全是一盘散沙,致使韩国被困,新郑危在旦夕!
棠姬回长安的路上又回忆起阿木的话,完全可以确定他和高诫有事情瞒着她,并且这件事情一定与郑子徒有关。可是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会轻易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郑子徒身上到底有什么古怪?
她和郑子徒虽然认识六年,但大部分的接触都发生在三年前。自打她同郑子徒正式成婚之后,郑子徒在河渠上一待就是三年,他们连个面都很少见过。最近这月余她虽与郑子徒关系亲近了些,但时间实在太短,她确实没有在郑子徒身上发现什么明显的古怪。
可阿木来雍国的时间比她还短,阿木怎么就发现了呢?
难道真的像阿木说的,她就是个蠢货?
她之前还老觉得阿木和高诫都不够聪明,没想到人家私底下也聚在一起蛐蛐她有多么愚蠢。
也不对——郑子徒如果也是哪国的暗桩,或者他身上有什么关于雍国的了不得的秘辛,阿木为了工作也应当将这些消息透露给她知道。他们一群韩国暗桩被困在这孤岛上,倘若连这种事情都要坚持隐瞒的话,那大家根本就没有办法合作。
若说有什么事儿阿木和高诫都合情合理地要对她隐瞒,那就只有他们手下的其他暗桩的名单了。
莫非,郑子徒也是韩王派来的暗桩?
想到这里棠姬猛拍了一下脑袋,疑心自己是不是疯了?
郑子徒是郑国人,与韩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再者说,这些年过去,郑子徒对河渠有多么上心她看在眼里。倘若郑子徒是韩国派来的奸细,为何要帮雍国建这不世之功?
如果郑子徒是韩国的奸细,韩王直接派郑子徒来炸渠就好了,为何还要阿木同她折腾这一番?
一个多月前高诫要炸掉泾洛之渠的一个水门,郑子徒察觉后马上带着民夫来拿人,甚至在渭河之畔将高诫直接诛杀。这是她亲眼所见的。
高诫可是韩国在长安的暗桩营的总负责人,郑子徒若是下属,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杀死长官,抢夺要送到母国的精铁吧?
这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