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迷迷糊糊中,钟声响起。
刘熙瞬间惊醒,确认不是在做梦后,她迅速冲到门口,院子里其他人也都醒了,所有人安静的听着,确认是报丧的钟声后,立刻更衣洗漱。
早先已经领到屋里的麻衣上身,所有的首饰都换成了白色的绢花,所有人素净着一张脸,齐齐往宫里赶去,宫女在前提灯引路,到了内宫门,宫人们已经开始挂起白绸,一路进去,举目皆白。
至尚仪局点卯后,楚尚仪确定所有人到齐后,立刻带着所有人与其他五局的人汇合,大家齐齐赶到崇华宫,这里早已一片哭声。
内侍省大监徐寅在一众女官宫人面前面色麻木的宣旨:“慈驭升遐于寅末之交,钟漏将残,宫车晏驾。圣上擗踊摧心,诏谕寰宇:臣工庶民皆当缟素哭临,举丧三载,用申哀慕。六局分典丧仪,凡奠馔、服制、仪注诸事,各宜详慎,无贻愆咎。”
“领旨。”
领过旨意后,六局都忙碌了起来。
崇华宫里。
女官们忙着替太后更衣入殓,衣裳下大片近乎腐烂的红疹让人所有人都吓得头皮发麻,没有衣裳的阻隔,复杂的恶臭扑鼻,有些嗓子眼浅的,更是直接呕吐了起来。
恸哭的皇后瞧见这一幕,脸色的血色几乎退尽,虽然让太医给自己的两个孩子看过,确认他们身体康健,但她依旧担心此病会随着血脉往下传递,一时间,哭声里多了几分颤抖,怨怼又无助。
贵妃则整个人呆呆的坐在一旁,发觉到王尚仪停在了自己跟前,她立马抓住,积堵在心口的不忿让她恨不得立刻向人倾诉,根本顾不得对方是谁。
“我不明白,我这般尽心伺候,为什么连半个月都留不住,我不明白,明明太医都说能撑住半个月的。”
王尚仪先是一愣,听她说完忙劝道:“贵妃娘娘,节哀。”
“这不是节哀不节哀的问题。”贵妃大哭起来,她哭的可不是太后,而是自己儿子那桩被耽误的婚事。
她们都在哭,人群里的李长昭也在哭,即便来之前,她已经捏着鼻子灌下了满满一大碗浓浓的药汤了,可风寒的威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如今跪在这里,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即便她努力忍耐,但逐渐发红的脸颊还是露出了起烧的影子。
随着入殓完成,梓宫移至奉先殿,所有人也都跟了过去。
阵阵哭声中,李长昭头昏脑涨,几次跪拜后,她身上虚的根本站不住。
刘熙突然挪到她身边递上一张手帕:“公主,节哀。”
李长昭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结果塞到手里的帕子冰凉无比,她立马反应过来,假意擦泪,用帕子降下脸上的红意。
刘熙已经朝前走去,她跟在楚尚仪身边,规整命妇行肃拜礼,一起一跪,挑不出任何错处,老练稳重,对一切礼仪规矩得心应手。
明帝带着王公进来,跪拜后,他沉默的看着太后的梓宫。
他已经知道入殓时的情况,内心却毫无波澜。
遥想当年,跟着不受宠的太后在深宫一角苟活,因为衣食不周,太后总会责怪他妄为皇子。
同样是皇子,纪王自出生就那般耀眼,先帝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纪王跟前,对其他人却置若罔闻。
太后总说母凭子贵,羡慕纪王生母生了个好儿子。
可等他做了皇帝才知道,哪有什么母凭子贵,分明是子凭母贵。
先帝宠纪王,是因为深爱他的生母。
之后先帝愿意给他机会办差,是因为敬重明贞皇后。
他靠着明贞皇后才有了出头翻身的机会,可太后却对这位帮过他的嫡母抱有强烈的恶意,仅凭这一点,明帝与她就亲近不起来。
如今太后走了,他也只觉得可惜,他做好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明帝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目光从皇后贵妃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李长昭身上。
她满脸憔悴的站在那里,泪水涟涟,哭的鼻塞哽咽。
明帝朝她走去,李长昭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瞧着明帝,沙哑的声音哭着喊:“父皇,祖母她...”
明帝心情复杂,半响才说:“父皇应该再快些的。”
事到如今,他遗憾的依旧是耽搁了自己儿女的亲事。
李长昭哭着摇头,内心却无比庆幸自己下手迅速。
繁复的丧仪规程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借口更衣,李长昭立马回了大宁宫,她头晕目眩,一进殿就差点软在地上,玉袖忙带着人扶她坐下。
“呀,公主烧的这么厉害,奴婢去请太医。”玉袖乱了分寸。
李长昭立马叫住她:“不许去。”
如果这个时候请太医,那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她带病探望太后,这才导致太后突然去世,那她可就彻底成罪人了。
“今天夜里还要守灵,公主怎么撑得住?”
李长昭浑身发抖,喝了口热茶,依旧压不住颤抖的声音:“撑不住也得撑,再端一碗汤药来。”
玉袖赶忙去端汤药,又让人传了膳食过来,让李长昭吃过后睡下,先捂出一身汗来。
草草休息后,李长昭又忙去了奉先殿。
在京的命妇已经得了消息,凡有品级者皆需入宫守灵,到了夜里,奉先殿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沉默的跪在灵前,皇后安排了两边配殿供人休息,早有宫人准备好了铺盖被褥。
明帝亥时离开,留下王公和命妇,皇后站出来主持大局,将男女各分作两班,上下半夜轮流守灵,众人并无异议。
王公那边由他们自己商量,到是命妇这边,皇后特意关心了一下精神不济的贵妃:“贵妃就歇着吧,今晚不必守夜了,你照料太后那么久,本就没有休息好,脸色差成这样,若是熬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还有奉华,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
她的话让贵妃朝着李长昭看过去,苍白的脸上,偏脸颊泛红,双眼湿漉漉透着不对劲,分明就是起烧的症状。
“多谢母后。”李长昭没有拒绝,她实在扛不住了。
皇后点点头,继续分配其他人,很快就商量着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