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学会了不再期待。
每当听见“妈”这个字,心里不再是温暖,而是隐隐的刺痛。
她不再幻想母女情深的画面,不再奢望有人会在她生病时端来一碗热汤。
她把心门关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不愿留下。
她以为自己早就死心了。
是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她以为那些委屈、那些心酸,都随着岁月沉淀,变成了记忆里的尘埃。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一句软话动摇,不会再为一个笑容动容。
她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可以无视一切过往。
现在又装什么慈母?
可此刻,当宋雅芝站在厨房里,脸上沾着面粉,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碗粥时,她忽然觉得可笑。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刻意。
她不相信转变会如此轻易发生。
她怀疑,是不是黎安说了什么?
是不是有人劝了她?
又或者,这只是她又一次的表演?
为了在别人面前扮演一个“知错能改的好母亲”?
真好笑。
她扯了扯嘴角,几乎要笑出声。
可那笑声哽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不想争,也不想再闹。
她只想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安稳地生下孩子,平平淡淡地走下去。
“黎安,我困了,想睡了。”
她说得平静,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某个沉睡的梦。
她没有看宋雅芝,也没有回应她那句“你愿意再信她一次吗”。
她只是转向黎安,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她需要休息,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
他没逼她。
黎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扶着她回到房间。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劝说。
他知道她心里的结有多深,他知道那些伤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平的。
他只能默默陪着她,给她时间,给她空间。
他知道,有些路,她必须自己走完。
第二天早上,乔晚音是被一股甜香熏醒的。
那香味从门缝里钻进来,暖暖的,带着红枣的醇香和米粥的绵软气息。
她睁开眼,鼻尖还萦绕着那股温柔的甜味。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梦。
可那香气如此真实,一点点唤醒她昏沉的意识。
她掀开被子,披上外套,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慢慢走向厨房的方向。
她披上外套推开门,宋雅芝正在灶台前忙活,脸上还沾着面粉,像个刚偷了糖的孩子。
灶台上的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蒸笼里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
宋雅芝穿着一件旧围裙,袖口卷到手肘,手上还沾着湿面团。
她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粥,一边小心地掀开蒸笼检查枣糕。
她的侧脸被炉火映得微微发红,额角沁着细汗,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脸上那块面粉像不小心蹭上去的,还没来得及擦,反倒让她看起来有些笨拙,有些可爱,像个做错事又想讨好大人的孩子。
“晚音,醒啦?”
宋雅芝转身,手还沾着面,“妈给你蒸了枣糕,粥也熬好了,趁热吃!”
她的声音很亮,带着清晨特有的清亮与欢喜。
她没顾得上擦手,就急着招呼女儿,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生怕她不吃似的。
她的围裙上全是面粉的痕迹,袖口还挂着一小块面团,可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在乎乔晚音有没有醒来,有没有闻到香味,有没有胃口。
桌上摆着一碟金灿灿的枣糕,每一块都切得整整齐齐。
枣糕泛着油润的光泽,红枣颗粒饱满,嵌在柔软的米糕里,像是被精心挑选过的。
每一块都大小一致,切口平整,看得出是用了心思。
旁边,一个小竹垫上还搁着一把干净的刀,显然是刚切完不久。
旁边,一碗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粥熬得极好,米粒开花,浓稠适中,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碗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切得细碎,颜色清爽,显然是为了搭配甜食准备的。
乔晚音愣在原地。
她站在厨房门口,目光缓缓扫过那张小小的餐桌,扫过那碟枣糕,那碗热粥,扫过宋雅芝那张沾着面粉却笑得真诚的脸。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几乎忘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早晨。
这是她怀孕后最爱的两样——前几天,她不过是随口跟黎安提了一句。
那时她孕吐减轻了些,终于能吃点东西了。
有天晚上,她靠在沙发上,忽然说了一句:“要是能吃一口枣糕就好了,现在特别想吃甜的。”
她只是随口一说,连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可黎安记住了,而宋雅芝,竟然也知道了。
“黎安说你近来爱吃甜的。”
宋雅芝搓着手,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妈特意多放了红枣,怕你嫌淡。”
她搓着手上的面粉,动作有些局促,眼神却始终落在乔晚音脸上,像是在等待一个判决。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说得太多会吓跑女儿。
她甚至不敢用太亲昵的称呼,只敢说“妈”,像是在提醒对方,自己还有这个身份。
“谢谢。”
她坐下,轻轻咬了一口。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枣糕,送到嘴边。
牙齿轻轻咬下,糯米的软糯瞬间在口中化开,红枣的香甜随之溢出,甜度恰到好处,不齁不腻。
她咀嚼得很慢,仿佛在品味这口食物背后的意味。
甜,但不腻,枣香软糯,顺着喉咙滑进心里。
那股甜味不仅在嘴里,仿佛也渗进了心里某个冰冷的角落。
她低下头,没让宋雅芝看见她微微闪动的眼神。
她不想承认,可那一口枣糕,确实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她生病了,宋雅芝也会这样守在灶台前,给她熬粥,蒸糕,轻声说:“吃了就好了。”
宋雅芝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咋样?太甜了不?”
她站得离桌子不远,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子微微前倾,像在等待评审。
她的眼神专注,连乔晚音吞咽的动作都不放过。
她害怕,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女儿皱一下眉头,怕那句“谢谢”只是客套。
“不甜。”
乔晚音低头喝了口粥,温温的,刚合适,“粥也熬得刚刚好。”
她又舀了一勺小米粥送入口中,温度正好,米香浓郁,入口绵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