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人耳膜的爆破声,施璟习以为常。
但尖锐刺耳的惊叫声,就不那么能接受了。
施璟手上抓着衣裤,任薛一一单方面抱着,大惊小怪样儿:“爆破演练而已,叫什么——”
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眉心蹙起:“你不是哑巴?”
“嘣——”又是一声爆破。
薛一一再次尖叫,浑身颤抖。
那被刻意封存的记忆,清晰的浮现脑海。
那是一个弥漫血腥味的夜晚。
男人同郝迦音一样,有一双浅色的眸,他脸上沾着血。
他将郝迦音藏在他们平时玩耍的秘密基地,对她说:“迦音,你在这里等爸爸十分钟,如果爸爸没回来,你就不要等了。”
刚才,睡梦中的郝迦音听见声响,醒来。
她起床,给睡得不规矩的小妹盖上被子,又将她从小玩到大的布偶塞进她手里,才出门去看动静。
动静从爸妈房间里传出。
郝迦音推开门。
妈妈身中数刀,躺在血泊中。
爸爸赤手空拳与持刀人搏斗。
郝迦音扑向妈妈:“妈妈!妈妈!”
那边,郝云空手接住刺向自己的利刃,鲜血一滴一滴掉落。
郝迦音见状,抄起桌上剪刀,刺进歹人后背。
郝云顺势夺刀,刺进歹徒心脏。
一下。
又一下。
血喷到郝云脸上。
歹人倒下,从胸口淌出大量鲜血。
前院传来声响。
来人,不止一个。
郝云抓起吓懵的郝迦音,从后院离开,躲进他挖的地窖。
那是他为两姊妹建造的秘密基地。
郝迦音手上还握着带血的剪刀,惊恐未定,听见郝云要走,扔掉剪刀,抱住郝云的胳膊不让他走:“爸爸。”
郝云按住郝迦音的手,抽走手臂:“爸爸必须回去找小妹,明白吗?”
小妹…
小妹…
明白……
郝迦音点头。
郝云挤出一个安慰的笑:“迦音,爸爸可是战士!”
这是郝迦音和妹妹常说的骄傲话。
郝迦音再点头。
郝云看着自己的女儿:“迦音,如果爸爸没回来,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郝迦音能听懂这话,又抓住郝云的手臂。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郝云推开郝迦音,从地窖爬出去,盖上洞口时,说:“迦音,记住爸爸的话。”
或许不足十分钟,或许超过十分钟。
郝迦音没等到郝云。
她想回家找家人。
她爬到地窖口,刚顶开一点缝隙。
“嘣——”爆炸声。
火光炸破天际,翻滚黑色浓烟。
郝迦音被强大的爆炸波及,脑袋轰隆隆的,眼前一黑。
当郝迦音醒来,还在地窖里,身上到处都是干成块儿的血。
她耳朵痛,身体也痛。
她艰难爬出地窖。
她看见已经烧毁的家,此刻围了一圈警戒线。
警察。
对。
找警察。
郝迦音朝公路走去。
她晕倒在公路上。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她身上还是那身血衣,一群医护围着她,用各种仪器给她做检查。
他们的嘴在动。
在说什么。
但她听不见。
她的世界,完全静谧。
她激动,她哭,她吼,她要找警察。
护士在纸上写上一排字:“警察很快就来,我们先乖乖配合医生叔叔做检查好吗?”
郝迦音冷静了些,点头。
大致检查一通后,护士在纸上写:“你需要做一个脑部扫描,我们先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郝迦音坐上轮椅,被护士推去换衣服。
轮椅停在走廊上。
人来人往。
护士在纸上写:“我去给你找衣服,你在这儿等一等。”
郝迦音点头。
郝迦音从玻璃窗反光,看见自己的脸。
头发乱糟糟的,但脸已经被擦洗过。
她看着自己,脑海里组织语言待会儿要怎么跟警察说。
脑袋里一帧帧画面。
特别是昏迷前的火光、浓烟,以及爆炸声。
光是想着,郝迦音全身哆嗦。
医院大厅闯入几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精壮男人,步伐匆匆掠过郝迦音。
往急救室的方向去。
郝迦音刚从那里出来。
郝迦音看着那几人的背影,有很不好的预感,背脊发凉。
没有犹豫,郝迦音从医院跑了。
跑去警察局。
她要找警察。
未到警局,停步在街边杂货店前。
老板坐在玻璃橱窗里,摇着蒲扇,悠闲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画面正是郝迦音被烧毁的家。
画面一转,是面对闪光灯的事件调查发稿人。
郝迦音目不转睛盯着字幕。
她像不认识那些字。
——我县前晚发生一起人为纵火案件。
——三名死者,一成年男子,一成年女子,以及一五岁女童。
——三名死者均死于火势,尸检无其余伤。
——男性死者体内检测出大量违禁品。
——注.射违禁品致幻,纵火烧死妻女……
爸爸,妈妈,妹妹,全死了。
纵火?
明明是爆炸。
无其余外伤?
妈妈倒在血泊里,明明多处刀伤,深可见骨。
爸爸被检查出注.射违禁品……
这是什么调查结果?
是谁的调查结果?
郝迦音看着电视里,身着公服的人。
又想起那比警察先到医院的可疑人……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声响引得杂货店老板回头,老板拿着蒲扇走出店铺:“要饭去别处要,别影响我做生意!”
郝迦音听不见声音,只感受到杂货店老板拿着蒲扇,像驱赶瘟疫似的驱赶她。
郝迦音从地上爬起来。
没往警察局走。
她不敢。
她去找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奶奶。
郝迦音的奶奶死了。
自缢。
留下遗书,说羞愧儿子的所作所为,跟着去了。
郝迦音不信。
爸爸是奶奶的骄傲。
奶奶常对姊妹俩说:“迦音啊,小妹啊,你们爸爸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是功勋,你们爸爸是大英雄,是救过好多好多人的大英雄……”
奶奶绝不会相信那些污言。
更不会自杀。
更像是他杀,伪装成自缢。
这伙人,是要将他们家赶尽杀绝。
思绪到这儿,郝迦音又想起医院里那几个人。
所以,那伙人还在找她……
“嘣——”
接二连三的爆破声,让薛一一更深地陷入痛苦记忆。
她凭着心底的执念,紧紧抓住眼前的人,抓住他……
衣裤落地。
施璟一把掐住薛一一下巴,抬高。
与以往不一样,他的手几乎握着她整个下颌。
他脸色阴暗,眼睛半眯着,重复那个问题:“你不是哑巴?”
薛一一还未从回忆里抽离。
她全身发抖,视线模糊,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滚出:“不……”
一个模糊的音节,又生又涩。
施璟听见了。
那双眼睛晦暗,提防戒备:“薛一一,为什么装哑巴?”
他的手指收紧,将薛一一的脸蛋捏出凹印:“你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