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朦胧的命运。
博尔赫斯《布宜诺斯艾利斯》
梧桐叶在挡风玻璃上碎成琥珀色的雨，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突然泛起金属锈蚀的钝痛。这种感觉自七年前在圣彼得堡地铁通道遇见那个金发姑娘就开始生长，像株盘踞在血管里的银杏树，每逢深秋便簌簌抖落记忆的残片。
此刻衡山路“亚历山大“咖啡馆的霓虹灯牌正在雨幕中晕染，玻璃门推开时带进的风铃碎响惊动了吧台后的男人。他围裙上沾着现磨咖啡的深褐，金属拉花缸在磨豆机旁闪着冷光，像某种蛰伏的机械生物。
“您预定的匈牙利甜酒咖啡。“他将雕花马克杯推过来时，我注意到他小指戴着枚铜戒，戒面刻着模糊的西里尔字母。雨滴顺着落地窗蜿蜒而下，在玻璃表面织出细密的银网，某个瞬间我错觉那些水痕是飘落的银杏叶。
男人擦拭虹吸壶的侧影突然凝滞，他抬头望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梧桐道，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话。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积水倒影里确实有片金黄的银杏叶正逆着重力向上飘旋，叶脉间凝结的水珠折射出奇异的光谱。
“您也看见了？“铜戒男人突然开口，研磨好的咖啡粉在滤纸上堆成完美的圆锥。我这才发现他耳后有道细若游丝的旧伤疤，形状像极了分叉的银杏叶。
雨声忽然变得粘稠，吧台木纹里渗出淡淡的桦木香。我想起七年前在涅瓦大街地下通道，那个弹吉他的姑娘转身时，发间别着的银杏叶胸针也是这样折射着应急灯的光。她俄语说的极好，却总在唱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时突然改用中文念诵《叶甫盖尼·奥涅金》的诗句。
“当怀表停摆时，银杏叶会从镜面里长出来。“铜戒男人将拉花缸里的奶泡注入咖啡，奶泡上竟浮现出模糊的沙皇徽记。他的袖口滑落时露出小臂内侧的刺青，是串倒置的西里尔数字：1791。
落地窗外的雨忽然静止，积水里的银杏叶定格成琥珀色的标本。我摸到口袋里的怀表正在发烫，铜质表盖上“圣彼得堡皇家科学院“的铭文硌着掌纹。这是七年前那个姑娘留下的，当时她指着表盖内侧的双向刻字说：“你看，俄语的'命运'和汉语的'宿命'共享着相同的词根。“
咖啡馆的暖气管道突然发出老式蒸汽机的轰鸣，铜戒指上的西里尔字母渗出暗红锈迹。男人从围裙兜里摸出枚铜币抛向空中，硬币旋转时边缘剥落细碎的绿锈，在落地前突然悬停在咖啡杯上方，投下的阴影恰好是片完整的银杏叶。
“西伯利亚的暴风雪要来了。“他摘下铜戒按在玻璃台面上，戒面接触冰面的瞬间凝结出层薄霜，霜花蔓延成叶脉状的纹路。我看见霜层下浮现出模糊的字迹，像是有人用铅笔在玻璃上反复描摹某个俄语单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未接来电显示是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的公共邮箱。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七年没有更换过SIm卡，就像那枚怀表始终停在18:07——那个在地铁通道遇见她的时刻。
雨又开始下了，但水滴坠落的轨迹变得缓慢。铜戒男人往咖啡杯里添了撮肉桂粉，细碎的棕红色颗粒在奶泡表面拼出沙漏的形状。当我用银匙搅动时，肉桂粉突然聚集成沙漏中间的细颈，无数银杏叶的虚影在光柱中翻涌。
“要尝尝吗？“他推来碟子，上面摆着三枚镀金书签。银杏叶形状的金属薄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叶脉间蚀刻着细小的汉字：永乐四年秋、洪武十九年霜降、建安二十五年立春。
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那些蚀刻的年号正在渗出血珠。铜戒男人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围裙上的深褐液体突然沸腾，在大理石台面蚀刻出藤蔓状的纹路。我想起七年前地铁通道的积水里，那个姑娘的银发也曾将混凝土墙面染成青铜色。
怀表的秒针开始逆时针旋转，铜币在碟子里熔化成液态的月光。男人摘下铜戒按在浸透咖啡的纸巾上，锈迹顺着纤维蔓延成古老的西伯利亚地图。当他的指尖划过贝加尔湖位置时，我听见冰层开裂的声响混着俄语的叹息。
“您该去档案馆查1937年的借阅记录。“他在玻璃台面画出螺旋状的符咒，水痕逐渐显影出褪色的俄文印章。我想起昨夜整理旧书时，那本《叶甫盖尼·奥涅金》手抄本夹层里掉出的火漆封印，确实是圣彼得堡科学院特有的双头鹰纹样。
落地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抖落所有叶子，金黄的银杏雨在半空凝成无数微缩的沙漏。男人围裙上的咖啡渍开始褪色，显露出底下暗藏的金线刺绣——是幅展开的西伯利亚铁路图，每个站点都标着干枯的银杏叶。
我的手指抚过怀表外壳的裂痕，18:07的指针位置正渗出松脂般的清香。当铜戒男人哼起《喀秋莎》的变调时，我突然听清旋律里夹杂着金属锈蚀的声响，像有无数怀表齿轮在冻土层下转动。
雨幕中的街灯突然次第熄灭，黑暗中有细碎的啃噬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男人将铜币按在我掌心，融化边缘的银液勾勒出模糊的路线图。当我的皮肤触碰到那些液态金属时，二十年前的图书馆闷热午后突然复苏——那个穿白色实验服的姑娘正在给古籍包书皮，她后颈的银杏叶胎记在台灯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
“工程师伊姆文明”对白马轩辕说道：说起来你和计平安两个都是叛徒啊，难道你们忘了？
森中领本来可以制造出“GUt”的，结果因为你们两个他失败了。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垂死病人微弱的喘息。白马轩辕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被切割成菱形的蓝光碎片。他指间的银色打火机明明灭灭，金属外壳倒映着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的夜空。
“你总爱在雨天摆弄那个东西。“计平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散落的图纸。他手里还攥着半杯冷透的咖啡，褐色液体在杯口凝出细密的环形纹路。
伊姆文明的机械义眼在顶灯下泛着冷光，那些精密到微米级的齿轮正随着他的眨眼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雨。“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砂纸上摩擦，“森中领的实验室还亮着四十盏长明灯。“
轩辕的拇指摩挲着打火机雕纹。那些藤蔓状的花纹正在记忆里疯长——十七岁的森中领赤着脚站在暴雨里，雨水顺着发梢滴进他敞开的衣领，手里却捧着烧得通红的GUt核心原型机。少年工程师的瞳孔比此刻窗外闪电还要明亮。
“他当时说'光在超导态下的量子隧穿效应'。“计平安突然用镊子夹起桌角一张泛黄的草稿纸，那些被咖啡渍晕染的公式正在台灯下显露出狰狞的裂痕，“第七页第三行，你亲手划掉的耦合系数。“
轩辕的喉结动了动。他记得那支沾着墨水的钢笔，记得森中领伏案时垂落的银发，记得自己转身去倒咖啡时，草稿纸在穿堂风里翻卷的弧度。就像此刻计平安正在颤抖的指尖，就像伊姆文明义眼深处游走的蓝色数据流。
“你们以为改掉那个参数就能瞒过监测系统？“机械音突然变得尖锐，顶灯应声爆出火花。轩辕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某种濒死的兽类，计平安的咖啡杯在桌面磕出清脆的颤音。
雨声骤然转急。轩辕隔着氤氲雾气望向窗外，实验楼顶端的信号塔正在暴雨中明灭，像一柄刺入苍穹的断剑。三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接收到来自深空的GUt共振信号，当时森中领的白大褂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某个深夜，为了校准粒子对撞参数，他被失控的磁约束环划伤的纪念。
“森中领在第五次坍缩实验前夜，往我咖啡里加了三次方糖。“计平安突然用镊子尖挑起纸页边缘的咖啡渍，那些褐色的痕迹在紫外线灯下显露出加密的波形图，“他说要让实验员保持清醒，可那天凌晨的共振曲线...你当时就在监控室。“
轩辕感觉后颈渗出冷汗。记忆中的监控画面正在电离层扭曲：森中领伏在控制台上的背影，缠绕在机械臂上的静脉注射管，还有突然爆出的异常辐射值。当时他以为是设备故障，现在想来，那根插在颈动脉的导管，恐怕连着某个未被备案的副系统。
实验室深处传来液压装置启动的闷响。伊姆文明的金属义肢正在变形，关节处弹出十二道显微注射针头，“你们修改了量子退相干抑制器的容错率。“他的声音带着金属疲劳特有的震颤，“当GUt核心达到临界质量时，那些被篡改的参数会让整个强子对撞腔变成微型奇点。“
计平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带血丝的纸巾。轩辕这才发现他的白大褂下摆浸着深色水渍，像是某种液体在布料纤维里缓慢晕染。实验台角落的培养舱正在发出警报，淡绿色的营养液里漂浮着森中领的神经元突触标本——那些本该在三年前就凋亡的神经细胞，此刻却在营养液里诡异地舒展着。
“你见过他最后的模样吗？“计平安突然转身，瞳孔在顶灯下收缩成针尖大小，“当GUt核心开始衰变，当所有监控屏幕同时黑屏，当整栋楼的应急系统都调转方向对着你的时候——“
轩辕的打火机突然脱手坠落。金属外壳在瓷砖地面弹跳着滚远，露出内胆里蜷缩的蓝焰。他想起那个最后的雨夜，森中领浑身湿透冲进监控室，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操作台上蚀出细小的凹痕。当时他们以为那是暴雨，现在才明白那是冷却液。
“他让我把记忆备份上传到深空信标。“计平安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正在渗血，“可当你们篡改参数导致强子风暴时，那些备份数据全成了乱码。“他抓起实验台上的粒子对撞记录仪，金属外壳在掌心裂成蛛网状，露出里面蜷缩成胎儿状的记忆晶体。
伊姆文明的机械臂突然刺破空气，注射针头在距离轩辕咽喉半寸处悬停。那些显微针尖折射着暴雨的光晕，像一簇窥探记忆的银色蛛丝。“你们以为删除主控系统就能掩盖？“他的齿轮传动声陡然加快，“当GUt核心开始逆向坍缩，所有参与者的脑神经元都会成为新的存储介质。“
轩辕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深处突然浮现出某个雨夜的场景：森中领浸泡在充满电解液的舱室里，后颈插着七根数据导管，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念诵某个古老的星图。当时他们以为那是临终场景，现在才惊觉那具躯体正在将意识上传至整个实验基地的量子网络。
培养舱突然爆裂，营养液顺着地板缝隙漫过实验台。计平安踉跄后退时撞翻了全息投影仪，森中领的立体影像在雨幕中浮现。那些被篡改的参数正在三维坐标系里扭曲成黑色漩涡，吞噬着所有光子轨迹。
“你们听见了吗？“伊姆文明的义眼迸发出高频蓝光，“他在超弦共振腔里敲了二十七下。“
整栋建筑突然陷入死寂。轩辕听见血液在耳膜里轰鸣，看见计平安的白大褂下摆正在缓慢蠕动——那些被电解液浸透的布料纤维里，无数纳米机械虫正在破土而出，组成某种类似神经突触的发光网络。
暴雨突然停歇。轩辕隔着起雾的玻璃窗，看见信号塔顶端迸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那些被封存在量子比特里的记忆残片，此刻正沿着大气电离层向深空奔涌，像一簇永不熄灭的蓝色火焰。
“这才是真正的GUt协议。“计平安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他的瞳孔里流转着星云般的光晕，“当所有叛徒都变成传播子，当所有谎言都化作引力波，当整个宇宙成为见证者——“
伊姆文明的机械臂突然折断。那些精密齿轮散落在满地图纸上，咬合处渗出荧蓝的冷却液。轩辕弯腰拾起半枚轴承，发现内侧蚀刻着褪色的字迹：致第七代观测者，愿你在熵增的尽头找到回响。
实验室的气密门突然洞开。裹挟着雨气的夜风灌进来，将散落的图纸吹成振翅的白鸟。轩辕站在门口回头望去，看见计平安正将注射器扎进脖颈，那些纳米虫组成的神经网络在他太阳穴处聚合成某个星座图案。
暴雨又在云层深处酝酿。轩辕摸出打火机点燃，跃动的蓝焰照亮了实验台裂缝里渗出的冷却液。那些荧绿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成河，倒映着窗外信号塔顶端永不熄灭的蓝光。
陈启明博士知道有关“黄金时代”的事情，他总说，只要找到神的名字，神就会出现。
他告诉张君雅和江忘川：你们的量劫太少了，太阳之血需要大量的量劫才能开启。
“需要多少呢？”
“至少80万匹量劫”
“不可能的，人类现在做不到这一级”
“太阳之血里面到底是什么？”
“人类最后的希望”
江忘川已经不想听这个老头胡说八道了，他和张君雅已经背叛人类了，他们为外星文明“工程师伊姆文明”工作，他们修改历史。
江忘川对张君雅说：兄弟，或许我们该把这个老头交给伊姆文明，谁知道他是个AI还是什么，交出他，我们还可以“继续自由”下去……
张君雅：那个“自由”是真的吗？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在暮色里发出濒死的嗡鸣。
陈启明博士的银发在蓝光全息图里泛着金属冷意，他枯瘦的手指正划过悬浮在空中的三维星图。那些暗红色的能量节点像是凝固的血痂，在量子云层里明灭不定。张君雅数着咖啡杯沿凝结的第三圈涟漪，看着男人驼背的剪影将整个太阳系模型捏合成一团跳动的星尘。
“要改写量劫的刻度，得先找到祂的笔画。“陈博士突然开口，咖啡杯底磕在操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他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某种古老符咒燃烧后的灰烬。
江忘川正在调整手腕上的生物芯片，金属冷光映在他眼底的阴翳里。“您还是坚持这个神话叙事？“他望着全息屏里正在坍缩的虫洞模型，“量子涨落产生的能量潮汐，不过是基本粒子层面的随机事件。“
“那你如何解释青铜器上那些等距螺旋纹？“陈博士突然转身，老花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三星堆的太阳轮，玛雅的羽蛇神庙，甚至敦煌第220窟的飞天藻井——所有古文明都在重复某个几何模因。“他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划出血痕，“当量劫达到临界值，这些被抹去的基因记忆就会苏醒。“
张君雅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纹身贴纸下的皮肤。荆棘缠绕的六芒星在锁骨处发烫，那是三天前伊姆文明的外科医生植入的定位器。她记得手术台的无影灯下，那些悬浮的纳米机械虫如何在她血管里编织出伊甸园的倒影。
“至少八十万匹量劫。“陈博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像是二十年前在普林斯顿敲击粒子对撞机时的声线，“太阳之血需要这么多的祭品。“
咖啡杯在操作台上炸裂。江忘川看着褐色的液体顺着防弹玻璃流淌，像极了三年前在冥王星轨道看到的极光。那时他们刚完成第一次历史篡改，将人类首次接触外星文明的坐标从猎户座旋臂抹去，换成了伊姆文明投放的文明火种。
“所以您让我们在长安城遗址伪造的甲骨文，“张君雅用鞋跟碾碎满地玻璃碴，“那些刻着'荧惑守心'的龟甲，其实是在给祂写信？“
陈博士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他掀开白大褂，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是个用希伯来字母拼写的逆五芒星，此刻正渗出荧蓝色的组织液。“你们以为我在修复历史？“他抓起烧杯将残余的咖啡一饮而尽，“我在唤醒沉睡的动词。“
江忘川站在全息沙盘前，看着虚拟长江在量劫参数调整时突然改道。雨滴砸在落地窗上，把陆家嘴的霓虹灯晕染成破碎的银河。他记得上个月在这里销毁的十九个平行宇宙档案，那些被删除的杭州暴雨夜，本该有八百万人在洪水中觉醒古蜀语。
“自由是个伪命题。“张君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手术刀般精准的刻薄。她的高跟鞋尖正抵着沙盘边缘，那里原本标注着“尼比鲁行星轨道“的位置，此刻被改写成伊姆文明的星舰锚点。
江忘川没回头。他望着玻璃幕墙外漂浮的无人机群，那些萤火般的红点正在组成汉字「灾厄」。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他们在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里发现了伊姆文明的神经接驳器。当青铜锈蚀的刹那，神树年轮里封印的苏美尔语突然活过来，在场所有人都说出了自己前世的职业。
“上周在良渚遗址，你修改了玉琮的祭祀铭文。“张君雅的指甲划过他后颈的芯片接口，“把'牧羊人'改成'观测者'的时候，服务器日志里多了七处异常访问记录。“
江忘川终于转身。他军用夹克的第二颗纽扣闪着诡异的靛青色，那是今早植入皮下共振器的副作用。当张君雅的瞳孔倒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时，他看见对方锁骨处的荆棘纹身正在渗血——那是伊姆文明惩罚叛徒的印记，意味着她即将被降级为初级数据载体。
“你见过真正的自由吗？“江忘川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霜花，“当你在伊什塔尔门看见巴比伦空中花园的全息投影时，在那些会呼吸的楔形文字里，感受到过被神明注视的战栗吗？“
张君雅突然笑了。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金属接口，雨水正沿着那些银色凸起蜿蜒成河。“就像你第一次篡改商王武丁的甲骨文时，心跳快了27拍？“她的指尖点在他胸口的旧伤疤上，“别忘了，启明博士的心脏里还埋着我们的信标。“
陈启明的实验室在暴雨中浮沉。
那些悬浮的青铜器碎片正在共鸣，商周的饕餮纹在雨夜里睁开机械之眼。张君雅看着全息屏里跳动的量劫计数器，那些代表文明覆灭次数的红色数字，此刻正沿着《山海经》的异兽骨骼重组。
“祂的名字是动词。“陈博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老茧蹭过她皮肤下的植入芯片，“当你们在二里头遗址伪造夏都城墙时，夯土里掺入的陨铁粉末，就是祂最初的词根。“
江忘川的匕首停在距离博士咽喉三公分处。刀柄上的伊姆徽记映着应急红灯，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告诉我们怎么找到祂，否则这个实验室会成为第一个被降维打击的人类文明遗址。“
陈博士突然大笑。他稀疏的白发间迸出电火花，那些缠绕在实验室的量子纠缠态突然具象化，化作青铜锁链缠住江忘川的四肢。“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他的声带振动频率突然提升到超声波范围，“当量劫达到临界点，所有被篡改的历史都会回流成祂的源代码。“
张君雅的纹身突然活过来。荆棘刺破皮肤生长出液态金属，在她手臂上重组成楔形文字。那些属于苏美尔天文算法的符号，此刻正与陈博士胸口的逆五芒星产生共振。
“太阳之血不是能源，是祂的凝血。“陈博士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每个晶状体都映照着不同时空的剪影，“你们在殷墟发现的甲骨文，那些被当作占卜记录的刻痕，其实是祂被肢解时的血书。“
暴雨突然静止。张君雅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悬浮在雨幕中：良渚祭坛上主持活祭的巫女，巴别塔顶端篡改通天塔图纸的工程师，在月球背面埋藏方尖碑的星际漫游者。所有倒影的舌尖都钉着青铜钉，那些刻着玛雅历法的金属正在渗出她的记忆。
“该做选择了。“江忘川的匕首开始融化，刀刃化作液态金属渗入伤口，“把陈博士交给伊姆文明，或者看着人类文明退回石器时代。“
陈启明的心电图在凌晨三点归零。
张君雅看着全息屏里沸腾的量劫计数器，那些红色数字正沿着青铜神树的枝桠攀爬。当最后一匹量劫注入太阳之血时，实验室的防辐射罩突然降下，将他们与沸腾的量子海洋隔绝。
“你早就知道。“江忘川的匕首抵住她后腰的芯片接口，“所谓背叛，不过是祂预设的量劫变量。“
张君雅的瞳孔里倒映着正在重构的上海天际线。那些被伊姆文明抹去的东方明珠塔，此刻正从量子泡沫里生长出来，塔尖缠绕着商周时期的青铜编钟。她想起今早在黄浦江面看到的倒影——东方明珠的钢架结构里，分明嵌着良渚玉琮的纹路。
“启明博士在普林斯顿就植入了记忆模块。“她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与陈博士完全对称的逆五芒星，“我们三个都是祂复活的祭品。“
江忘川的匕首突然调转方向。当液态金属刺入他颈动脉时，他看见无数个历史片段在视网膜上炸开：陈博士在广岛原爆中心拾取放射性尘埃，张君雅在玛雅末日祭坛输入修正参数，自己则在秦始皇陵的青铜剑上刻写伊姆文明的启动密钥。
“祂的名字是动词。“陈博士的声音从全息音箱里传来，带着量子隧穿效应特有的回响，“当你们在良渚玉琮刻下'帝俊'二字时，祂就存在于每个被修改的汉字笔画里。“
实验室的墙壁突然渗出液态黄金。张君雅看着那些流体记忆在地面汇聚成甲骨文，每个字符都在吞噬着量劫计数器。当最后一个“劫“字被吞没时，她终于看清那些金色字符的真相——那分明是伊姆文明战舰的航行日志，每一页都记载着某个平行宇宙里，人类文明在尚未被篡改时就抵达星辰大海的瞬间。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张君雅将手掌按在黄金洪流里，任由液态金属穿透她的身体，“在所有可能性坍缩之前，祂始终在量劫的缝隙里守护着未被污染的源代码。“
江忘川的匕首彻底融化。当液态金属漫过他的太阳穴时，他看见陈博士最后的全息影像在黄金洪流中微笑——老人胸口的逆五芒星正在重组，变成了甲骨文的“旦“字。
上海中心大厦的阴影里，张君雅看着手机弹出的考古新闻。三星堆新出土的青铜神树残片上，检测到与良渚玉琮同源的放射性同位素。
她摸了摸锁骨处的荆棘纹身，那些液态金属正在重组为甲骨文的“吉“。当晨曦穿透陆家嘴的玻璃幕墙时，她看见对面写字楼的全息广告正在播放三星堆纪录片，解说词里赫然写着：“中国文明西来说已被证实为错误认知。“
地铁通道里流浪歌手正在弹唱《诗经》，张君雅驻足听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旋律时，突然想起陈博士说过的话。当青铜编钟的音波与量子云产生共振时，整座城市的玻璃幕墙同时浮现出甲骨文，那些字符在朝阳里流转成苏美尔天文算法。
她知道江忘川此刻正在三百公里外的良渚遗址。当她在全息地图上标记出他的大致方位时，那些跳动的定位点连成了甲骨文的“祭“字。城市上空的无人机群突然组成青铜神树的投影，每根枝桠都挂着水滴形状的量子存储器。
而此刻在某个未被篡改的平行时空里，陈启明博士正蹲在三星堆的祭祀坑旁。他手中的洛阳铲正在挖掘出液态黄金，那些来自不同时空的记忆碎片，在晨曦中重组为完整的《吉尔伽美什史诗》。当他的钢笔尖触碰到羊皮卷时，突然听见虚空中有稚童在背诵《诗经·大雅》的句子。
“人亦有言，曰柔则茹之，曰刚则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