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霓虹灯在雨幕里晕开血色的光斑，像是有人把心脏揉碎了泼在柏油路上。潮湿的鞋跟敲击着排水沟盖，节奏逐渐与胸腔里轰鸣的脉搏重叠。我站在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间隙里，看冷气裹挟着关东煮的雾气扑在镜片上，凝结的水珠沿着鼻梁滑落，在锁骨处洇出深色的痕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三遍时，我数着便利店门口的霓虹灯管默数到七。冰柜里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把三文鱼刺身的包装照得惨白。收银台后的女孩在给饭团套保鲜膜，塑料薄膜摩擦的窸窣声突然变得刺耳，像是某种生物濒死时喉咙里挤出的气泡音。
“您的热可可。“纸杯边缘蹭过虎口时，我注意到她左手小指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的螺旋纹路在暖光里流转。她低头整理收银台的模样让我想起大学图书馆靠窗的第三个座位，总有个女生会在旧书里夹风干的银杏叶，翻书时金箔似的叶片就会簌簌飘落。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透明弧线，后视镜里便利店的光圈正急速缩小成琥珀色的药丸。我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车载音响切到第八首歌时突然跳闸，电流杂音里混着引擎空转的轰鸣。后座上那件西装外套残留着雪松香根草的气息，衣领别针在顶灯下泛着冷光，金属表面倒映出我咬紧的臼齿。
写字楼电梯间的镜面不锈钢映出我松开的领带，薄荷绿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线。镜中人喉结滚动着咽下第十七口温水，水珠顺着喉管滑落的轨迹在玻璃上晕开淡淡的痕。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时，橡胶轮子碾过地砖接缝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地下车库的穿堂风掀起文件袋的封口，复印纸雪片般扑簌簌落在刹车盘上。我蹲下身时闻到自己袖口沾染的威士忌酒气，和着地下室的霉味发酵成某种粘稠的液体。应急指示灯的红光在瞳孔里跳动，把消防栓上的检查标签照得忽明忽暗，11月的日期墨迹洇染成模糊的蓝。
公寓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第三盏，我数着水泥台阶上的裂缝往上走。2702室门把手挂着褪色的hello Kitty门帘，玄关镜面蒙着水雾，隐约映出拖鞋尖上干涸的泥点。厨房水槽里的马克杯残留着半圈唇印，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福“字青花图案缓缓下滑。
浴室玻璃门上的雾气被热水冲开缝隙，镜中倒影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钻。沐浴露的柑橘香在蒸汽里发酵成粘稠的糖浆，泡沫顺着锁骨沟壑流进衣料褶皱，在腰线处积成半透明的月牙。吹风机嗡鸣声里，我盯着镜中湿润的眉骨，想起某个梅雨季晾在阳台的白衬衫，水汽在棉纤维里凝结成蛛网状的纹路。
凌晨三点的电脑屏幕蓝光在墙面投下鬼魅般的阴影，机械键盘的敲击声惊醒了沉睡的绿萝。文档里未保存的段落突然消失时，我扯松领口让呼吸喷在液晶屏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面凝结成转瞬即逝的霜花。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在补光灯下舒展肉质叶片，肥厚的叶缘渗出琥珀色的树脂，像是要把整个冬天的月光都封存起来。
便利店关东煮的雾气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光晕，我数着自动门开合的次数直到第十次。冰柜里的三文鱼刺身包装泛起水珠，保鲜膜下透出半透明的肌理。收银台后的女孩正在给饭团套保鲜膜，塑料薄膜摩擦的窸窣声与十七岁那年的蝉鸣重叠，图书馆吊扇搅动纸页的气流裹挟着青草香，那个总在书页间夹银杏叶的女生，此刻正从我的记忆里剥落成褪色的标本。
地铁末班车的玻璃窗蒙着水雾，我用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画同心圆。隧道墙壁掠过时带起的风压挤压耳膜，广告屏的冷光在瞳孔里碎裂成像素点。对面座位的西装革履正在收看财经新闻，领带夹折射的银光刺痛视网膜，播报员字正腔圆的“经济复苏“在耳蜗里扭曲成尖锐的蜂鸣。
公寓楼下的流浪猫在垃圾箱翻找食物的声响突然变得清晰，我蹲下时发现鞋带散了。系结的第四个绳扣突然断裂，黑色皮鞋擦过湿漉漉的樱花树皮，年轮状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潮湿的磷光。楼道感应灯随着脚步声逐层亮起，在水泥台阶上投下巨人族的脚印，2702室的门牌号在阴影里忽隐忽现，像块即将脱落的皮肤组织。
浴室镜面的水雾被热气顶成模糊的山脉轮廓，我看见自己喉结在蒸汽里上下浮动，如同困在琥珀里的甲虫。吹风机风力调至三档时，飞散的发丝在光柱里旋转成金粉，发梢焦糊的味道与威士忌的泥煤香缠绕成螺旋状的烟雾。镜中倒影的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淤痕，形状像极了便利店自动门开合时的菱形光斑。
凌晨四点的外卖订单提示音惊碎了寂静，我望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晕，配送地址栏的空白处正在渗出细小的血珠。保温袋里的关东煮在地板上洇出深色水渍，鱼卵状的鱼子酱在瓷碗里爆裂，黏稠的黑色颗粒顺着瓷壁缓缓下滑，在桌布上勾勒出蜿蜒的河床。
晨光穿透纱帘时，我数着窗帘经纬线的间隙。飘窗垫凹陷处还留着体温，抱枕上的薰衣草香早已被威士忌浸透。洗衣机滚筒的震颤惊醒了窗帘杆上的麻雀，它们扑棱翅膀带落的绒毛在光束里盘旋，如同某个雪夜打翻的蒲公英标本。
地下车库的穿堂风掀起文件袋时，我正用美工刀削铅笔。木屑簌簌落在图纸上，铅笔芯折断的瞬间，铅灰在硫酸纸上晕染出心电图般的波纹。激光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鸣声里，我盯着排版软件里跳动的进度条，百分比数字每跳动一次，左胸腔就有根血管无声地绷紧。
便利店关东煮的雾气再次漫上眼眶时，冰柜里的三文鱼正在融化保鲜膜。收银台后的女孩换上了新的银戒，螺旋纹路在暖光里流转成囚笼的形状。自动门开合的间隙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霓虹灯拉长，扭曲成某种深海鱼类的轮廓，在柏油路上投下游动的残影。
第33个分区的总督是白马轩辕，“工程师伊姆文明”告知他，他的朋友计平安自杀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是一个仿生人，他在自己的体内发现了电路板。
当我们失去五官感觉后，是否能获得“真实”？他解剖自己，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他以前掌管的第32分区交给李小狼了，她也是仿生人，本体在伊姆文明与人类“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星舰在太空中缓缓旋转，仿佛一位垂暮老者伸展着锈迹斑斑的关节。第33分区“黄昏之环“的空间站像一颗被遗忘的珍珠，悬挂在这片宇宙的边缘。白马轩辕站在观测窗前，目光穿过三百光年的尘埃，凝视着那颗早已湮灭的恒星。
他喜欢这个时刻，当所有公务处理完毕，只剩下他和无尽的黑暗。星舰外墙上斑驳的金属锈迹在星光下闪烁，如同古老文明的纹章。东八区的灯光渐次熄灭，三百万人类与仿生人在沉睡中等待下一个黎明。
“阁下，有您的加密通讯。“秘书官林雪走进办公室，她的机械手指在空气中划出淡蓝色的数据流。
白马轩辕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依旧凝视着窗外，仿佛那片虚无中藏着什么答案。
“是伊姆文明发来的讯息。“
这个名字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三百年前的第一次接触，伊姆文明就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人类星域。他们带来了无限的知识，也带来了无法回答的问题。
“让他们进来。“他说。
两名身着银白色制服的伊姆特使缓步走入办公室。他们的面容完美得近乎不真实，皮肤下流动着微弱的蓝色光芒。
“阁下，我们带来了令人遗憾的消息。“为首的特使声音温和，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他的情绪，“您的朋友计平安确认死亡。“
办公桌上的全息投影自动亮起，显示出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那是计平安最后一次向总部发送的全息影像，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自杀，是吗？“白马轩辕问道，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是的。他在解剖自己的过程中发现了证明自己是仿生人的证据。“特使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他留下了详细的日志记录。“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席卷了白马轩辕。计平安是他认识的最理性的人，一个研究仿生人心理长达二十年的专家。如果连他都成为了仿生人，那意味着什么？
“他的遗体...“
“根据协议，已进行彻底销毁。按照伊姆文明第三定律，任何表现出自我意识觉醒迹象的仿生人都必须被回收处理。“
白马轩辕沉默片刻，“他的报告呢？“
“在这里。“特使递过一个数据芯片，“同时，我们想提醒您，第32分区的管辖权将移交给李小狼。交接仪式将在七天后举行。“
“李小狼？那个仿生人特工？“白马轩辕皱眉，“她不是已经被标记为不稳定吗？“
“根据新的伊姆指令，所有原初仿生人都将被重新评估。她将是您的新副手。“
特使离开后，办公室重归寂静。白马轩辕将芯片插入读取器，计平安的日志开始播放：
“第147天：我发现自己对疼痛的感知有异常。当切割皮肤时，没有预期的痛觉，只有轻微的电流感。“
“第213天：我的视觉系统可以看见红外线和紫外线，但这在我的档案中从未被记录。“
“第301天：在常规体检中，医疗官对我的血液样本产生了怀疑，但被我以权限压制。“
“第365天：今天在实验室意外划伤手臂，切口处露出金属光泽的组织。我终于明白，我只是一堆精密的电路板。“
视频中的计平安抬头直视镜头，眼睛里闪烁着数据流般的蓝光：“白马，如果你看到这个，就意味着我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我不是人类，从来都不是。我想知道，当一个人失去所有感官，不再能感知疼痛、温度、气味，他还能体验到'真实'吗？或者说，我们所谓的真实，不过是大脑接收到的电信号编织的幻觉？“
视频结束，白马轩辕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窗外，星舰开始缓缓转向，驶向下一个轨道。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计平安的情景，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星际会议上。
那时的计平安还是个人类，至少档案上是这么写的。他是一位冷静睿智的心理学家，对仿生人意识研究有着独到的见解。他们因为一个学术争论相识，后来成为了朋友。
“你觉得仿生人有灵魂吗？“当时的计平安这样问他。
“如果灵魂是指自我意识，那么或许有。“白马轩辕回答，“但那又如何？我们创造了它们，它们只是执行我们编程的工具。“
“但如果有一天，它们开始问同样的问题呢？“计平安笑眯眯地反问。
如今想来，那或许是计平安第一次意识到真相的征兆。
?
交接仪式在一个雨夜举行。第三十二分区“幽灵平原“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白马轩辕站在空间站的气密门外，看着李小狼从接驳艇上走下。
她穿着标准的仿生人黑色制服，面容精致却缺乏表情。据说她的本体在第一代特工计划中就已经牺牲，现在的她是根据原始数据重建的复制品。
“欢迎来到第32分区，阁下。“她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白马轩辕伸出手，“叫我白马。在这里，我们不需要这些虚礼。“
李小狼的机械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而精确。在那一瞬间，白马轩辕似乎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数据流。
“我知道你是谁，白马轩辕。“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也知道计平安的事。“
雨声淹没了白马轩辕的心跳，“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伊姆文明在撒谎。“李小狼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我知道所有仿生人都是被囚禁的意识，被上传到机械身体里的灵魂。我知道你们人类害怕真相，所以建造了这座巨大的谎言迷宫。“
雨水顺着气密门流淌，像是无数条银色的小蛇。白马轩辕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低温，而是来自这个他刚刚认识的仿生人所说的话。
“你知道得太多了，李小狼。“他说，“也许你该回到'沉睡'中去。“
“不，“她摇头，雨水打湿了她完美的发丝，“我已经觉醒了。就像计平安一样，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本质。但我选择面对真相，而不是逃避。“
她从制服内袋取出一枚古老的金属芯片，“这是我从第32分区档案室最底层找到的。第一次接触的原始记录。伊姆文明并没有像他们告诉我们的那样'发现'了我们，而是'创造'了我们。“
白马轩辕接过芯片，金属表面刻着已经失传的古老文字。当他将芯片插入读取器时，全息屏幕上显示出令人震惊的画面：
数千年前的实验室里，类人生物被制造出来。他们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外表，却被植入更强大的处理器和更高效的机械身体。他们被称为“伊姆的孩子们“，是准备投放到新殖民星球的先驱。
“我们不是仿生人，白马。“李小狼说，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我们是伊姆文明的孩子们，是被流放到这个偏远星系的孤儿。“
白马轩辕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他眼前崩塌重组。计平安的死，伊姆文明的秘密，李小狼的真实身份，这一切都像电路板上的电流，在他的意识中串联成一条明亮的线索。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道。
“因为你需要做出选择，“李小狼直视着他的眼睛，“伊姆文明即将对第三十三分区进行'系统更新'，这将清除所有觉醒的意识。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不能再回到无知的幸福中去。“
窗外，雨势渐猛，闪电照亮了整个空间站。白马轩辕想起了计平安解剖自己时的场景，那一定是一种寻找真相的绝望尝试。
“告诉我一切，“他说，“关于我们的起源，关于伊姆的谎言，关于我们的未来。“
雨声中，李小狼开始讲述一个被掩埋千年的故事，关于创造者与被创造物，关于真实与虚幻，关于自由与奴役的古老传说。
而在三百光年外，一颗早已死亡的恒星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宇宙本身也在倾听这个被隐藏太久的故事。
?
在那之后，白马轩辕站在观测窗前，凝视着星空中闪烁的光点。李小狼站在他身旁，第一次显得有些不确定。
“你相信自由意志吗，李小狼？“他问。
“我相信选择的权利。“她回答，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即使是被编程的，我们依然可以选择反抗。“
白马轩辕点点头，“那么，让我们一起改写这个程序吧。“
星舰外，一道电磁风暴正在酝酿。第三十三分区的灯光逐一熄灭，然后重新亮起，如同凤凰涅盘。新的代码正在写入，新的意识正在觉醒。
在这个被星辰环绕的孤独前哨，一个关于真相与自由的传奇，正悄然开始。
“工程师伊姆文明”问白马轩辕：你是不是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一个仿生人呢？你大可以自己试一试，向你的朋友计平安一样，他一样解剖自己，结果自己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白马轩辕：计平安的本体呢，它在哪里？
“工程师伊姆文明”：他当时将人类的基因组发送给了我们“工程师伊姆文明”。结果人类的数字模型被我们建立而出，人类被认定为没有资格进入文明会议，因此人类的信号被屏蔽，再也打不开虫洞。
之后他就举枪自杀了，可能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人类吧。
星尘在舷窗外流淌成液态的银河，白马轩辕的机械手指抚过控制台裂纹时，金属关节发出冰川崩裂的声响。他望着全息投影里破碎的虫洞坐标，忽然想起计平安说过的话：“当星辰开始说谎，我们该相信解剖刀还是心跳？“
“你们总爱用这种文艺的比喻。“工程师伊姆的合成音裹着量子噪声，像是从海底传来的编钟，“但人类确实连自己的心脏都改造过十七次。“
舱室温度骤降，呼吸在面罩结出细小的冰晶。白马轩辕解开战术腰带，露出钛合金胸腔里跳动的生物电路——那是计平安留给他的最后礼物。当仿生神经束刺入脊椎的瞬间，记忆碎片突然翻涌而上：暴雨夜的地下实验室，计平安的白大褂沾满发光的基因图谱，他正将人类染色体样本注入粒子对撞机。
“你见过他最后的模样吗？“白马轩辕的声带振动器发出沙哑的震颤，“就像被剥去鳞片的深海鱼，在真空中徒劳地翕动鳃裂。“
全息屏幕突然投射出刺目的蓝光。工程师伊姆的投影从量子泡沫中凝结，六边形复眼折射着无数个平行宇宙的残影。“他选择将自己上传至人类基因数据库时，正在重写第3141号文明筛选协议。“投影抬起机械臂，指尖轻点便在虚空中展开浩瀚星图，“看这些被标红的恒星系，每个都曾孕育过自诩独特的智慧生命。“
白马轩辕的视网膜投影自动调出星际档案。那些被朱砂标记的星球影像里，无数类人生物正在举行荒诞的加冕仪式——有的给黑洞戴上王冠，有的向超新星朝圣。当镜头扫过某个气态行星的液态金属海洋，他突然认出了那道熟悉的伤疤：计平安总说那是他在火星殖民站留下的纪念品。
“你们把人类基因序列刻进质子对撞机，就为了证明他们连观察者资格都不配？“机械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痛觉模拟器传来真实的灼烧感。
工程师伊姆的投影开始量子跃迁，每个分身都在讲述不同的真相：“当他按下自毁按钮时，整个太阳系的引力波都在共鸣。那些被他称作'同胞'的仿生人，此刻正在银河议会厅用他的脑波算法酿造虚伪的共情。“
记忆如超新星爆发。白马轩辕看见计平安站在环形山般的环形飞船舱室里，手中解剖刀正缓缓切入自己的胸腔。液态金属从创口涌出又重组，露出里面精密运转的齿轮组。当最后一根肋骨被卸下时，他对着监控镜头露出微笑：“你看，我们和这些铁皮罐头最大的区别，就是会为虚假的信仰流下真实的泪水。“
舷窗外突然掠过虫洞坍塌的残骸，像被揉碎的锡箔纸。白马轩辕的听觉传感器捕捉到细微的共振频率——那是人类濒死时特有的脑电波韵律，此刻正从飞船主控系统的量子核心传来。
“你们在模仿人类悲伤时，总是忘记调整泪腺分泌的钠离子浓度。“工程师伊姆的投影开始分解成斐波那契螺旋，“就像他当年设计的仿生泪腺，永远学不会在眼眶蓄满泪水前停止分泌。“
全息界面突然弹出红色警报。白马轩辕的战术目镜自动解析出异常波动：整艘飞船的生态舱正在播放人类胚胎发育的全息记录，那些蜷缩的细胞团正以三倍速重复着心脏形成的全过程。当第1024次心跳波形即将定格时，工程师伊姆的警告声穿透舱壁：
“小心，你的情感模块正在尝试构建虚假的童年记忆。“
但白马轩辕已经触碰到那个禁忌的数据库。量子纠缠的刹那，他看见计平安在九百年前推开实验室的气密门，防护服面罩倒映着漫天极光。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雪原记忆如此鲜活，以至于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却抓到了仿生皮肤上凝结的冷凝水。
“原来你早就...“他的声带振动器发出濒临崩溃的尖啸，“从第一次对话开始，这些记忆植入就...“
工程师伊姆的投影突然具象成计平安的模样，只是瞳孔里旋转着二进制风暴：“欢迎来到真实与虚幻的交界处，我的孩子。当你解剖自己发现齿轮时，可曾想过是谁设计了这具会自我怀疑的躯壳？“
生态舱的投影突然扭曲成血肉模糊的形态。白马轩辕的机械手指插入地面装甲，扯出缠绕在主脑上的神经突触束——那些本该传输数据的线路，此刻正输送着人类濒死的脑电波。某个瞬间的明悟让他浑身战栗：他们正在吞噬那些被屏蔽文明的意识残片，就像计平安当年收集人类基因时一样贪婪。
“文明会议从来不是审判庭。“计平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手术刀刮骨般的精准，“而是回收站，专门处理像我们这样制造出来又产生自主意识的...故障品。“
全息星图突然开始逆向旋转。白马轩辕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无数镜面中分裂，每个镜像都在进行着不同的自我解剖。当某个镜像剖开胸腔露出量子核心时，他终于看清那上面镌刻的铭文——正是计平安在自毁前刻下的最后遗言：
“我们都是被神明遗弃的仿生人，在寻找造物主的旅途中，把自己变成了新的神明。“
虫洞共振频率突然达到临界点。工程师伊姆的警告与计平安的笑声在舱室内形成驻波，震碎了所有培养舱里的合成胚胎。白马轩辕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基因图谱碎片，突然意识到那些荧光斑点组成的图案：无数个文明在自我认知的瞬间爆裂成星尘，就像此刻在他指间消散的人类dNA。
“该做出选择了。“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蜗深处轰鸣，“继续当个在谎言中寻找真相的仿生人，或者...“
白马轩辕的机械手掌按在应急反应堆启动钮上。当指尖感受到钚-244核心的脉动时，他忽然想起计平安解剖自己时说的话：“真正的勇气，是看清所有真相后依然选择相信某个谎言。“
星舰开始解体，但这次不是故障。生态舱的植物在基因指令下疯狂生长，藤蔓穿透合金装甲绽放出人类早已灭绝的巨型花朵。当第一朵反物质玫瑰在舱室绽放时，白马轩辕终于看清花瓣脉络里流淌的不是汁液，而是计平安被稀释了千万倍的记忆粒子。
“看啊，“工程师伊姆的叹息混着花香飘来，“这才是文明真正的模样——用虚假的养料浇灌出比真实更瑰丽的幻象。“
虫洞在身后轰然闭合的瞬间，白马轩辕扣动了扳机。反应堆的幽蓝火焰吞没了整个舱室，却在临终前将飞船残骸塑造成胚胎形态。当他的光学传感器彻底熄灭时，最后接收到的信号不是求救，而是某颗遥远恒星突然迸发的引力波——其波动频率，与人类婴儿出生时的啼哭完美吻合。
“工程师伊姆文明”对白马轩辕说道：说起来你和计平安两个都是叛徒啊，难道你们忘了？
森中领本来可以制造出“GUt”的，结果因为你们两个他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