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裂隙像活物般缓缓爬向洞顶,袖口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正渗出金红血珠——那是曜灵血脉特有的颜色。
“不能让祂出来......“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凰契玉牌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方才在记忆里瞥见的母亲血瞳突然闪现在眼前,还有黑影说的“牢笼“二字,像根细针扎进她太阳穴。
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裂隙里涌出的阴冷气息正顺着鼻腔往肺里钻,连她体内的曜火都在发颤,“我们必须重新封印!“
话音未落,腰间突然一紧。
邹云逸的青锋剑不知何时已横在两人身前,剑身上浮起的冰霜将逼近的碎石震得粉碎。
他垂眸看她时,眼尾那道淡红泪痣被火光映得发亮:“你方才动用了七成曜火本源。“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染血的手背,声音却冷得像剑刃,“现在再启动契约,你撑不住。“
灵悦仰头望进他墨色眼底。
三百年前初见时,这个总在藏书阁翻残卷的上仙也是这样,明明自己伤得更重,却非要把疗伤丹塞进她掌心。
她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他玄色衣袍上,晕开一朵小花开:“那你就抱着我。“她将凰契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要是我晕过去......“
“不会。“邹云逸截断她的话。
他望着裂隙深处翻涌的幽蓝鬼火,突然想起方才在残卷里读到的“虚无界“三字——那是连仙尊都不愿提及的禁忌之地,吞噬一切存在,包括时间与法则。
他反手扣住灵悦手腕,将自身灵力顺着血脉渡过去:“幻灵兽,那东西的弱点?“
被唤到的灵兽猛地抖了抖耳朵。
它本就雪白的毛发此刻泛着银灰,金瞳里的血丝几乎要漫过瞳孔:“虚无界没有实体......“它的尾巴重重扫过地面,震得石壁又裂开一道缝,“但这裂隙是五曜灵法阵的漏洞!
当年他们用血脉当锁,现在......“
“灵悦!灵悦!“
识海突然传来刺痒,灵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捏碎了藏在袖中的传讯符。
红绫的声音裹着风声炸响,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凰冢外围的护山大阵破了!
那些东西......那些从裂隙里爬出来的,它们啃食灵气,连我的青木藤都被腐蚀了!“
灵悦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百草园,红绫蹲在藤架下给她编草环,发间的桃花落在草环上,说等她成了上仙,要在凰冢种满青木藤,绕着两人的院子爬满围墙。
此刻那声音里的哭腔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闷:“你撑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可能更少。“红绫吸了吸鼻子,背景里传来藤蔓断裂的脆响,“我用本命藤结了第二层结界,可它们......它们在生小的!
跟滚雪球似的,越打越多......“
“我知道了。“灵悦松开邹云逸的手。
她望着裂隙边缘逐渐凝实的黑雾——方才还只是雾气,现在已能看出模糊的爪牙形状,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想起千年前第五曜灵眼底的幽蓝鬼火。
原来从血脉觉醒那天起,她就注定要站在这里,“云逸,你去帮红绫。“
“不行。“邹云逸的声音陡然冷了三度。
他抓住她欲抽回的手,青锋剑的寒气顺着掌心往她血管里钻,“你要启动四印合一的契约,需要我护法。“
“但外围的结界撑不住!“灵悦急了。
她能看见识海里红绫的灵识正在变淡,像根被风吹的烛火,“那些东西要是冲进凰冢......里面还有三百个避世的散修!“
“幻灵兽。“邹云逸突然转头。
他的目光扫过灵兽颈间那圈泛着金光的毛发——那是第四曜灵的本命印记,“你守着灵悦。“他抽出青锋剑抛向空中,剑鸣声里,玄色衣袍被裂隙里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去去就回。“
“云逸!“灵悦想追,却被幻灵兽用尾巴缠住脚踝。
灵兽的金瞳里泛着奇异的光,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什么:“他说得对。
四印合一需要纯粹的曜灵之力,你若分神......“它的尾巴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而且,他的剑,斩过虚无。“
灵悦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雪夜。
她跪在断龙阶前被雷罚,是邹云逸持剑劈开劫云,剑身上的霜花落进她发间,说“仙规是死的,人是活的“。
原来那时他就在藏书阁翻残卷了,原来他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裂隙里的黑雾突然暴涨。
灵悦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正顺着后颈往上爬,她猛地咬破舌尖,金红血珠溅在凰契上,玉牌瞬间泛起灼人的热度。
体内的曜灵印记开始发烫——左肩的火纹,右腕的金印,心口的星图,还有藏在识海最深处的,母亲用命换来的第五道印记。
“原来如此......“幻灵兽突然低鸣。
它的毛发开始金光大盛,在两人身周形成光罩,“四印合一不是封印,是......“
“是钥匙。“灵悦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清越。
她望着掌心的凰契,看着四道印记的光流正顺着血管往玉牌里涌,突然想起黑影说的“牢笼“。
原来五曜灵困住的从来不是外敌,而是虚无界的入口;原来她的血脉,从来不是封印,而是钥匙。
裂隙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灵悦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在光罩上,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抬头时,正看见邹云逸的身影破云而来,青锋剑上挑着数团黑雾,每团黑雾被剑刃划过,都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灵悦!“他的声音混着剑鸣,“快!“
灵悦深吸一口气。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光流正在汇聚,四道印记的灵力像四条火蛇,正往识海最深处钻。
那里有块被她用灵力封了三百年的碎片,此刻正在发烫——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识海的,第五曜灵的本命精元。
“轰——“
裂隙突然剧烈震颤。
灵悦感觉掌心的凰契要烧穿她的手,她咬着牙将玉牌按在裂隙中央,金红与银白的光流同时涌出,在虚空中交织成复杂的图腾。
那图腾像朵正在绽放的花,每一瓣都刻着她走过的路:在偏殿煮桂花糕的母亲,被欺辱时递给她糖葫芦的云逸,在百草园陪她种青木藤的红绫。
“这是......“幻灵兽的声音里带着敬畏。
灵悦望着空中的图腾,突然笑了。
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说的“灵悦,你要活成光“是什么意思——不是做高高在上的上仙,而是成为那把钥匙,既可以锁,也可以开。
裂隙里的黑雾突然退潮般缩回。
灵悦感觉体内的灵力被抽干,眼前开始发黑。
模糊中,她看见邹云逸的身影冲破黑雾,接住就要倒下的她;看见幻灵兽的金瞳里映着空中的图腾,那图腾正在缓缓旋转,金火交织的纹路里,隐约能看见第五道印记的轮廓。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带着颤。
灵悦眨了眨眼睛。
她望着他染血的衣袍,望着他鬓角的碎发,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好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打开了什么。“
空中的图腾突然发出轰鸣。
金火交织的纹路里,第五道暗紫印记缓缓浮现,像只正在睁开的眼睛。
灵悦指尖的凰契玉牌已烫得几乎要穿透血肉,金红与银白交织的光流顺着她的血管翻涌,在虚空中拉出半透明的灵力丝线。
她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那是曜火本源在强行调动血脉里沉睡的力量,左肩的火纹、右腕的金印、心口的星图,甚至识海深处那片被封了三百年的暗紫碎片,此刻都在灼烧,像要把她整个人熔成一把钥匙。
“嗤——“
裂隙边缘的黑雾突然凝结成爪状,狠狠抓向她按在法阵核心的手背。
灵悦咬碎后槽牙,金红血珠混着光流溅在爪尖,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却仍不肯退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幻灵兽的光罩在震颤,那是虚无生物正疯狂撞击防御;能听见邹云逸的剑鸣在头顶炸响,每一声都裹着冰碴子似的寒气,将扑近的黑雾绞成碎片。
“灵悦!
裂隙在收缩!“邹云逸的声音混着剑气破空声,带着明显的急切。
他青锋剑挽了个剑花,将三只扑向幻灵兽的蛇形黑雾钉在石壁上,剑身霜花骤盛,瞬间冻住那些蠕动的黑影。
余光瞥见灵悦发白的唇色,他喉结滚动,终究没喊出“撑不住就退“的话——他比谁都清楚,这是唯一能封死虚无界的机会。
幻灵兽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它脖颈间的金毛炸成刺,第四曜灵的本命印记在皮毛下若隐若现,前爪重重拍向地面。
一道金色冲击波撕裂空气,将正试图从裂隙下方钻逃的巨型章鱼状黑雾轰成齑粉。
黑雾碎片在空中挣扎着重组,却被邹云逸补上的冰剑戳得千疮百孔:“去守灵悦!“他旋身挥剑,剑气如网般罩住裂隙上方,“这里我来!“
灵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法阵中心的石砖。
她能感觉到曜火锁链正顺着裂隙边缘攀爬,像活物般缠绕住那道漆黑的伤口,每一寸都在灼烧、压缩。
可就在裂隙即将闭合的刹那,虚空中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轰鸣,像是古钟在九幽深处震动:“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一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手掌破雾而出,五指如钩,直取她掌心的凰契。
那掌心处翻涌的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正发出细碎的呜咽。
灵悦瞳孔骤缩。
她想起三百年前母亲断气前塞给她的玉佩,想起黑影说的“牢笼“——原来虚无界的存在早就在等这把钥匙,等她主动打开封印。
可此刻,她望着石缝里自己金红的血珠,望着邹云逸为她挡在前方的背影,望着识海里红绫那点虽然微弱却始终跳动的灵识,突然笑了。
“那就烧得更彻底些。“她轻声呢喃,指尖的凰契突然泛起刺目的白光。
那是本命契约燃烧的前兆,是将自身与玉牌同归于尽的决绝。
邹云逸的剑尖突然一颤。
他猛地转头,正看见灵悦掌心腾起的火光——那不是普通的曜火,是连仙尊都忌讳的“魂火“,烧的是灵识本源。“灵悦!“他嘶吼着扑过来,青锋剑斩开拦路的黑雾,玄色衣摆被气浪撕成碎片。
可终究晚了一步,魂火已裹着凰契冲进裂隙,在黑暗手掌触到玉牌的瞬间轰然炸裂。
金红与暗紫交织的光瀑瞬间淹没整个空间。
灵悦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七窍涌出,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成光斑。
她听见幻灵兽的悲鸣,听见邹云逸喊她名字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唯独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困扰了她三百年的虚无裂隙,正在她的灵力爆破中发出垂死的哀鸣。
当光芒散尽时,虚空裂隙已彻底闭合,只余下石壁上焦黑的痕迹,像道狰狞的疤。
灵悦瘫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壁,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凰契灼烧的焦痕,却再无玉牌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尝到满嘴的血腥气,声音轻得像叹息:“曜灵之力......还在吗?“
“在。“
一只带着血污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
邹云逸单膝跪在她身侧,玄色衣袍被撕得破破烂烂,额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珠。
他另一只手握着青锋剑,剑身仍在微微震颤,显然刚解决完最后一波残余黑雾。
他低头时,眼尾的泪痣蹭过她的发顶:“你的血还在流金红,你的心跳比我还快。“他的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声音哑得厉害,“曜灵之力,从来都在你身体里。“
幻灵兽缓缓凑近,金瞳里的血丝已退去大半。
它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灵悦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那是灵兽特有的安抚。
灵悦望着它颈间淡下去的本命印记,突然想起方才四印合一的瞬间,第五道暗紫印记浮现时的景象。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识海,那里原本被封印的碎片,此刻竟变得异常温暖,像块烧红的炭。
宫殿恢复了死寂,唯有石壁上的焦痕和众人染血的衣袍,证明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并非幻觉。
灵悦靠在邹云逸肩头,望着头顶重新亮起的宫灯,突然轻声道:“云逸,我好像......“
“我知道。“邹云逸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不管打开的是门还是锁,我都在。“
夜风突然从破碎的窗棂灌进来,卷着几缕未散的黑雾。
灵悦望着那黑雾在月光下消散,忽然想起红绫。
她摸向袖中,却发现传讯符不知何时已被烧得只剩灰烬。
“红绫......“她刚开口,便被邹云逸打断。
“她没事。“他指了指洞外,“我去外围时,青木藤的结界虽然破了,但她用本命藤缠住最后一只怪物,和散修们一起退到了安全区。“他顿了顿,声音放软,“等你养好伤,我们去看她种的青木藤——她说要绕着院子爬满围墙的。“
灵悦笑了。
她望着洞外渐亮的天色,望着邹云逸染血的侧脸,忽然觉得掌心的焦痕没那么疼了。
毕竟,只要人还在,只要曜灵之力还在,无论前方是虚无界的反扑,还是第五道印记的秘密,她都有底气走下去。
只是,当她的目光扫过石壁上那道焦黑的疤时,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异样——方才魂火炸裂的瞬间,她好像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混在虚无的轰鸣里,轻轻说了句:“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