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阶梯的冷硬触感透过绣鞋底渗上来,马灵悦每往下踏一步,后颈的曜灵印记便灼得更厉害。
金红光芒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窜,在眼底凝成两簇小火焰——这是“幻灵之眼”自动开启的征兆。
“灵悦?”邹云逸的手掌始终扣着她的,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你的手在抖。”
“不是抖。”灵悦仰头看他,发间金饰随着动作轻响,“是血脉在烧。”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话:“曜灵之力不是装饰,是刻进骨血的责任。”那时她不过是个在仙宫扫落叶的小仙侍,哪懂什么责任?
如今这灼烧感却让她喉头发哽——原来责任从来不是轻飘飘的承诺,是要拿命去扛的。
幻灵兽突然从她肩头窜下去,九条尾巴绷成金红的弦,在阶梯上扒拉出几道白痕:“停!”它的耳朵向后压成飞机耳,鼻尖对着石壁翕动,“壁画在动!”
三人同时顿住。
原本刻在石壁上的古老壁画正渗出幽蓝荧光,那些模糊的曜灵身影突然清晰起来:金袍的火曜灵持剑,青裳的木曜灵结印,白衣的水曜灵捧着明珠……五人呈北斗状环绕中央,而中央那个被镇压的存在——面容被腐蚀成一片模糊,唯余一双暗紫眼睛,正顺着壁画的纹路,缓缓转向他们。
灵悦的幻灵之眼自动展开,眼前浮现出重叠的影像:千年前文壁上的暗紫眼睛明明是闭合的,此刻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唤醒”了。
她喉间泛起腥甜,下意识攥紧邹云逸的手:“这壁画……在看我们。”
“不是壁画。”邹云逸的青锋剑突然嗡鸣出鞘,剑刃上凝着霜花,“是封印的监守者。”他反手将剑横在两人身前,剑尖指向壁画上的暗紫眼睛,“灵悦,你感应不到吗?这里的灵力流动……”他顿了顿,剑脊轻轻叩了叩石壁,“像血管里的血。”
幻灵兽的尾巴突然炸成毛球,“滋啦”一声喷出金焰烧向石壁。
金焰触到壁画的瞬间,暗紫眼睛里迸出黑芒,竟将火焰生生压灭。
“封印松动了!”它跳上灵悦的肩,爪子死死抠住她的衣领,“当年五曜灵用本命精元布下的封印,现在连我的金焰都烧不穿!”
灵悦的指尖按在胸口的凰契上。
那枚随她出生便存在的凤凰印记此刻烫得惊人,像是要破肤而出。
她闭眼感应,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五曜灵持剑围攻暗紫身影,血溅星穹;第五曜灵突然转身,剑刃刺入木曜灵后心;暗紫身影的笑声穿透时空,“你们的血脉,终将成为我归来的阶梯”……
“噗——”灵悦踉跄一步,嘴角溢出金红血珠。
邹云逸立刻托住她后腰,青锋剑的冷意顺着掌心渡进她体内,替她压下翻涌的灵力。
“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却在触到她脸颊时软下来,“慢慢说。”
“主祭……不是第五曜灵。”灵悦攥住他的衣袖,指节发白,“是虚空之主的信徒。”她想起三百年前在仙宫典籍里翻到的只言片语——虚空之主,来自天外的邪修,被五曜灵联手封印于下界。
可典籍里没写,封印需要献祭者的血脉,更没写……“第五曜灵的背叛,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所以光团里的残念说‘祂在等待回归’。”邹云逸的拇指抹掉她嘴角的血,眼底寒芒大盛,“祂等的不是封印失效,是有人用曜灵血脉当钥匙,替祂开门。”
话音未落,脚下的玄铁阶梯突然震颤。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原本幽黑的密室尽头浮现出一座巨大法阵。
法阵纹路与灵悦后颈的曜灵印记如出一辙,却在中心位置刻着扭曲的暗紫图腾——正是壁画上那双眼的形状。
幻灵兽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九条尾巴上的金焰忽明忽暗:“这法阵……”它跳下去绕着法阵转圈,爪子扒开积灰,露出下面更深的刻痕,“有人用活人血祭重新刻画过。最近一次……”它抬头,金瞳里映着灵悦的脸,“不超过三个月。”
灵悦的凰契突然剧烈发烫,她踉跄着扑向法阵中心。
指尖触到暗紫图腾的瞬间,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她看见自己跪在血池里,后颈的印记与法阵共鸣;看见邹云逸被黑链穿透胸口,青锋剑坠地;看见幻灵兽的九条尾巴被生生扯断,金血溅在玄铁上……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渗出血珠,滴在暗紫图腾上。
那图腾像是活了,张开“嘴”将血珠吞进去,整个法阵瞬间亮起刺目的黑光。
“退!”邹云逸拽着她向后急退,青锋剑划出的防御圈在黑光中滋滋作响。
幻灵兽的金焰再次喷薄,却只能勉强挡住扑面而来的黑芒。
灵悦望着法阵中心缓缓升起的黑雾,后颈的印记突然不再灼烧,反而冷得刺骨——那是比仙宫极北之地更彻骨的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她识海里钻。
“这力量……”幻灵兽的吼声突然卡住,它的金瞳缩成细线,死死盯着黑雾里若隐若现的暗紫鳞片,“不是曜灵体系的……”
灵悦的幻灵之眼在剧痛中开启,她看见黑雾里裹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都是被血祭的修士,他们的魂魄正被抽成细线,汇入暗紫图腾。
而在最深处,有双眼睛正在苏醒,那双眼的主人,正透过她后颈的印记,对她露出冰冷的笑。
“云逸。”灵悦反手握住他的剑,金红与青芒在掌心交织,“我们来晚了。”
黑雾突然凝成实质,化作一只覆着暗紫鳞片的手,穿透防御圈,直取灵悦后颈的印记。
邹云逸的青锋剑几乎擦着她的耳垂劈下,却只砍落半片鳞片。
那鳞片掉在地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走!”幻灵兽突然扑上来,用身体撞开灵悦。
它的九条尾巴同时炸裂,金焰如流星般撞向黑雾,“我撑不住太久!这东西……”它的声音突然变哑,“不属于这个世界!”
灵悦被邹云逸护在身后,看着幻灵兽的金焰被黑雾蚕食,看着暗紫鳞片的手再次伸出。
她后颈的印记突然泛起金光,那是母亲临终前注入的最后一道守护。
金光与黑雾在空气中相撞,炸出刺目的白光。
“灵悦,闭眼。”邹云逸的手掌覆住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白光散尽时,法阵中心的黑雾已退去大半,只余暗紫图腾还在缓缓转动。
幻灵兽趴在地上,九条尾巴蔫蔫地垂着,却仍用身体挡在两人前面。
它抬头时,金瞳里映着石壁上重新闭合的暗紫眼睛,低低吼道:“难怪……”
灵悦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发现壁画上原本被抹去的面容,不知何时浮现出半张——苍白的脸,唇角勾起的笑,竟与三百年前仙宫典籍里,那个突然失踪的“第五曜灵”画像,有七分相似。
幻灵兽的低吼还在石壁间回荡,法阵中心的暗紫图腾突然迸发出刺目黑芒。
黑芒如活物般扭曲纠缠,在半空凝成一道模糊的影子。
马灵悦后颈的曜灵印记骤冷,像是被人用冰锥狠狠扎了一下——这是她血脉在示警。
“你终于来了。“那影子的声音像碎玻璃刮过耳膜,待轮廓完全清晰时,竟与三百年前典籍里“第五曜灵“的画像分毫不差。
他唇角勾着笑,眼尾却泛着幽蓝鬼火,“我等这一刻,等了三千六百个春秋。“
邹云逸的青锋剑瞬间出鞘,十二道剑影在周身盘旋成阵,将灵悦护在中央。
他目光如刃扫过黑影,声音却比剑刃更冷:“主祭的残魂早被封印炼化,你借他的皮相,到底是何方邪修?“
“皮相?“黑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轻轻一弹,暗紫鳞片便顺着手臂爬上来,“这是他求着我用的——他说,用这张脸,能让你们放下戒备。“他抬眼时,瞳孔里翻涌着星河倒转的幻象,“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必了。“
灵悦的幻灵之眼自动展开,看见黑影体内缠绕着无数漆黑丝线,每根丝线都连着她后颈的曜灵印记。
她喉头一甜,猛地咬破舌尖,用痛意压下翻涌的灵力:“你在抽我的血脉。“
“聪明。“黑影抚掌轻笑,“五曜灵的血脉是打开虚空的钥匙,而你......“他的指尖虚点灵悦心口,“是最纯的那把。“
邹云逸的剑阵突然收缩,十二道剑芒同时刺向黑影面门:“灵悦的血脉,轮不到你染指!“剑气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黑影连退三步,肩头却只绽开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痕——那裂痕里渗出的不是血,是浓稠如墨的雾气。
“好剑。“黑影抬手接住刺来的第三道剑芒,青锋剑竟在他掌心发出哀鸣,“但你该担心的不是我。“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石壁簌簌落灰,“你的火,你的剑,你的血脉......都是祂的引信!“
灵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曜灵之力正不受控制地往指尖涌——那是曜火在呼应法阵的召唤。“云逸,退!“她大喝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后颈的金红印记与掌心的凰契同时亮起,“我来引开他!“
话音未落,她已甩开邹云逸的手,周身腾起赤金火焰。
这是融合了四曜灵之力的曜火,连仙尊的法袍都能烧成灰烬。
黑影却站在原地,张开双臂迎向火焰:“烧吧!
烧得越旺,祂醒得越快!“
火焰裹住黑影的瞬间,灵悦听见了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那是被血祭的魂魄在燃烧。
她的幻灵之眼穿透火幕,看见黑影体内的黑雾正疯狂吞噬曜火,每吞噬一分,他额间的暗紫图腾便亮上一分。
“灵悦!“邹云逸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他冲破剑阵,青锋剑挽出千重霜花,试图将灵悦拽回火外。
可灵悦的脚像是生了根,她能清晰感觉到,曜火正顺着她的血脉,将某种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从封印深处拽上来。
“停下!“幻灵兽突然扑到她脚边,九条尾巴炸成金红屏障,试图切断她与法阵的联系,“这火会唤醒虚空之主!
你母亲用命护着的封印......“
“我知道!“灵悦的眼泪混着金红血珠落下,她能看见记忆里母亲的脸——那个总在偏殿给她煮桂花糕的女子,临终前眼睛里全是血,“但如果我不烧,他会用我的血直接撕开封印!“她的手指深深抠进幻灵兽颈间的软毛,“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黑影的笑声穿透火焰传来:“轻?
你以为用曜火灼烧就能拖延?“他的身影开始透明,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告诉你个秘密——五曜灵当年布下的,根本不是封印......是牢笼!“
灵悦的瞳孔骤缩。
她终于看清了黑影体内的真相:那些被血祭的魂魄、被吞噬的曜火、甚至她的血脉,都在往法阵中心那个黑洞里灌。
黑洞深处,有个庞然大物正在苏醒,它的气息让灵悦的曜火都开始发颤。
“咔嚓——“
一声脆响惊得三人同时抬头。
原本刻着五曜灵的石壁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壁画上的暗紫眼睛彻底睁开,眼底翻涌着与黑影相同的幽蓝鬼火。
法阵中心的黑洞突然剧烈震颤,无数碎石被吸向中心,在半空凝成旋转的风暴。
“封印核心崩塌了!“幻灵兽的金瞳里全是血丝,它拼尽全力撞向灵悦的小腿,“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灵悦被邹云逸一把捞进怀里。
她望着逐渐模糊的黑影,望着疯狂旋转的法阵,突然想起方才在记忆里看见的画面——第五曜灵转身刺向木曜灵时,眼底也有这样的幽蓝鬼火。
原来从千年前开始,一切都是局。
“我们是不是......“灵悦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她望着怀里颤抖的幻灵兽,望着邹云逸紧抿的唇角,突然觉得喉头发哽,“做了最坏的选择?“
邹云逸的手臂紧了紧。
他望着法阵中心越来越大的黑洞,望着石壁上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的漆黑雾气,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藏书阁翻到的残卷——“虚空裂隙,开则天地倾“。
“不管怎样。“他低头吻了吻灵悦发顶,青锋剑在掌心泛起刺骨寒意,“我陪着你。“
话音未落,法阵中心的黑洞突然发出轰鸣。
那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又像是某种古老存在在苏醒。
灵悦抬头时,正看见黑洞边缘裂开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正缓缓向外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