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心潭的水雾带着股清苦的草木气,像没加糖的凉茶。藤灵族的巫祝站在潭边,藤蔓编的衣袍上沾着露水,手里握着根缠着红绳的藤杖:“林先生,您看这潭底。”她将藤杖往水里一点,潭水突然变得透明,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缠心藤,根须紧紧绞在一起,把灵脉的源头裹成了个硬球,“十年前,族里的孩子跟雾泽外的棋者下了盘赌棋,输了灵脉的守护权,那棋者临走时咒我们‘永困执念中’,从那以后,藤就疯长,心就缠紧了。”
林默蹲在潭边,指尖的道印与潭水相触,水纹里立刻映出当年的画面——个穿青衫的棋者摔了棋盘,骂藤灵“输不起”,咒声像墨滴进清水,迅速染黑了整个灵脉。“不是咒的错,是你们自己的心结没解开。”他指着缠成球的根须,“像这步棋,明明可以退一步活,却非要缠死对方,结果把自己也困住了。”
周明轩掏出净眼珠,往潭里一丢。珠子在水中炸开,化作无数光点,照亮了根须间的缝隙:“这里有空!像我上次下错的‘打结棋’,只要往缝里补手白子,缠死的气就能通!”他把星石按在潭边,石心的棋灵翅膀飞出来,拖着道金光往缝隙里钻,缠紧的根须果然松动了些。
云游子将玄铁薄片铺在潭边,把护灵灯芯放在上面点燃。铁火相济的气顺着潭水往下沉,遇到缠心藤的根须,硬气撞开纠结,暖气则像温柔的手,轻轻抚平藤上的褶皱:“先生,藤灵的根在发抖!像玄铁兽吃到润铁草时的样子,是舒服了!”
沈清和取出“定心神棋”,往潭边的泥里插了三枚。木棋上的“静”字亮起,潭水突然不晃了,连雾泽的瘴气都停在半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祖师,书上说‘心定则棋顺’,现在藤灵的心不慌了,咱们的棋路才能进得去。”
藤灵族的孩子们围过来看,最小的那个藤娃怯生生地递来片嫩叶,叶上用露珠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输”字:“我们怕输,所以才缠得紧……”
赵淑兰给孩子们分了解缠糕,糕上的绳结图案在雾中泛着微光:“你看这糕,结是解开的,甜是留着的。输棋不可怕,丢了甜味才可惜。”她指着周明轩,“这孩子上次跟雪灵下棋,输了哭鼻子,转头就学会了人家的‘暖寒步’,现在下得比谁都好。”
林默突然抬手,往潭中央的根须球上落了枚母棋碎片。碎片悬在半空,绿光与星石的金光、铁火的红焰缠在一起,在水中织出个巨大的“解缠局”——白棋不硬闯,只顺着黑棋的缠势游走,每一步都留着三分余地,像在跟藤灵说“别急,慢慢来”。
缠心藤的根须跟着棋局动起来,开始时还带着抵触,后来竟渐渐顺着棋路舒展,像被捋顺的毛团。最中心的硬球“啪”地裂开,露出下面清亮的灵脉源头,水顺着根须往上冒,带着股清甜的气,把雾泽的瘴气冲得干干净净。
巫祝的藤杖突然开花了,红绳缠着的地方冒出朵紫花:“是‘解语花’!族里的古籍说,只有灵脉通、心结解时才会开!”她望着潭底舒展的根须,突然跪坐在地,眼泪混着露水往下掉,“我们守着‘不输’的执念,却忘了下棋的乐,是林先生让我们想起,棋道不是非赢不可,是哪怕输了,也能从对方的棋里学到东西。”
黑煞送来的魔鳞突然从云游子的行囊里飞出来,在雾中打了个转,把残留的瘴气吸得干干净净,鳞上的黑气淡了些,竟透出点温润的光。远处传来悔棋鸟的叫声,像是在替黑煞道贺。
离开雾泽时,藤灵族用最柔韧的藤条编了副新棋盘,棋盘中央嵌着颗解语花的种子:“这棋盘会跟着棋气长,等种子发芽,就会开出‘和局花’,到时我们带着它去老街赴会,跟大家下盘真正的‘乐棋’。”
周明轩把净眼珠还给水精,水精却摇着尾巴推回来:“这珠子跟你有缘,留着吧。下次再有打结的棋,它还能帮你照出路。”小家伙摸了摸星石,石心的棋灵翅膀又多了道金边,现在已有六道,像片小小的金叶子。
雾泽的雾散了,露出后面的青山,山形竟像副展开的棋盘,山坳是天元位,溪流是界河。林默回头望,见缠心潭的水正顺着新通的灵脉往北流,要去跟三界桥的水汇合,像步迟到了十年的“连气棋”。
他知道,解缠的不只是藤灵的根,还有三界棋道里那点藏得深的“输赢执念”。就像这雾泽的春天,来得晚了些,却更让人稀罕——因为每个解开的结里,都藏着重新开始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