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降落的雨水将小山染成灰色。自从高尾回来之后,天一直在下雨。过去熟悉的小径已经变成条条小溪,从石楠中流过。野外,高尾拖着脚向金雀花丛走去,沙砾在他脚掌四周打着旋。
芦苇羽走在他旁边,说道:“如果下一场严霜,最嫩的石楠将全部被打死。”他们正从一长条滴着雨水的灌木边绕过。灌木下的泥土已经被雨水冲走,根须露了出来。
高尾看看黑压压的天空。“一时半会儿不会打霜。”
芦苇羽抖抖皮毛。“我更喜欢下雪。”他嘟囔道,“雪只会落在毛上。”副族长走路一瘸一拐的。半个月前,他的肩膀扭伤了,至今还未痊愈。
高尾注意到,他每走一步,都会皱一下眉头,于是关切地说:“你想找个地方避避雨,休息一下吗?我可以独自狩猎。”
“我还能为族猫狩猎,哪怕我只有三条腿也能。”芦苇羽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有四条腿呢。”高尾看看前头那片草地。尽管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一只画眉仍然在雨中找虫子吃。“看到了吗?”他冲着鸟儿点了点头。
芦苇羽停下脚步。“你的眼力还是那么好。”
“绕到它后面去。”高尾悄悄说,“把它向我这边赶。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芦苇羽迟疑着。
“快去吧。”高尾催促道,“没有你帮忙,我抓不到它。”
芦苇羽伏下身子,慢慢走开,雨水从他胡须上滴落下来。他绕了个大圈,悄悄向画眉身后靠近。高尾等着。画眉已经叼住一只虫子,正坚定地将虫子从地里往外拉。芦苇羽靠近后,高尾悄悄往前移动。他一直留意着副族长,他清楚老武士知道何时开始行动。
高尾的脚步声被淅沥的雨声掩盖了。当芦苇羽向画眉冲去时,画眉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它尖叫一声,从风族副族长前面拍翅而起,向高尾飞来。高尾一跃而起,伸出前掌,将鸟儿从空中打落。画眉落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已被高尾一口咬断脊背。
芦苇羽蹒跚着向他走来。“这招不错。”他嘟囔道,“就算长老也能派上用场。”
“宠物猫也行。”高尾竭力掩饰着声音里的惆怅,眼前浮现出杰克第一次抓到老鼠时惊愕的面孔。
他们回到营地时,雨势已经减小。芦苇羽领头钻过石楠,走进营地。他先向高尾点点头后,才将他们抓到的猎物叼到猎物堆上。高尾环顾营地。水滴进学徒巢穴,形成一个水坑。因为没有学徒,巢穴顶上的金雀花也没被修补好,里面的窝已经被浸得透湿,散开了。草甸滑正在育婴室外休息,浅鸟坐在她身边。百合须正将一团垫窝的旧苔藓和羽毛拖出长老巢穴。石楠星和杨落、牝鹿跳在高岩下避雨。狩猎石上,小鹪鹩、小飞、小鬃和小兔正在为谁该坐在最高的石头上争执不休。
“该我了!”小兔听上去愤愤不平。
“上次你就坐在那里。”小鹪鹩不同意。
“我从来没坐过最高的石头。”小鬃抱怨说。
高尾急忙走开,如果被这些小猫发现,他们又会乞求他来做决定。当他向深草丛走去时,暗自希望能找到足够的遮蔽处,可以将皮毛上的雨水清理掉一些。小蹦疾步从育婴室跑出来。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成为学徒了。他的个头已经很大,看上去不再适合住进旧的金雀花巢穴。也许是时候了,应该将学徒巢穴里的旧窝清理掉,还得修补一下巢穴顶部。
“高尾!”小蹦从会议坑边绕过,向他冲来。他的动作很轻盈,三条强壮的腿配合非常默契,让高尾甚至忘记了他的那只残疾前掌。“你能像你承诺的那样,帮我训练进攻蹲伏动作吗?”小蹦担心自己的残疾脚掌会让他更难学会战斗动作,族长不会指派老师给他,所以想在离开育婴室之前学会每一个动作。
高尾看看天空。乌云正开始散去,露出片片蓝天。这是好多天来天气终将好转的最初迹象。“好吧。”
黑色小猫兴奋地摆着尾巴。
“我们到会议坑练吧。”高尾跳进坑里,感觉脚掌在湿地上轻轻滑动。连日来的大雨已将沙坑冲刷干净,泥土下隐藏已久的石头显露了出来。当太阳从云团缝隙间露出脸来时,石头表面闪着微光。
小蹦急忙爬到坑里,摆出进攻姿势。当他吃力地想保持住平衡时,侧腹不停颤抖着。
“将后腿蹬得更远一些。”高尾指点道,“这可以让你起跳更有力。”他用口鼻将小蹦的肩膀压得更低一些。“下巴靠近地面。如果敌猫先起跳,只有这样你才能钻到敌猫身下。记住,用后腿将身体推向前。”他绕着小公猫走动,时而俯身查看他那只扭曲的脚掌。“你的前掌是用来保持平衡的,还记得吗?”
由于扭曲脚掌的支撑力不够,小蹦的身体向那一侧倒去。小公猫气得喷了个鼻息,坐起来。“我知道。”他恨恨地看着那只畸形脚掌。
“别着急。”高尾安慰他说,“你的前掌需要互相配合。如果一只比另一只的力量更大,你就会倒下。”
小蹦皱皱眉头。“但是,有一只的确比另一只更有力。”
高尾耸耸肩。“那就少用一点儿那只脚掌的力量。”
小蹦明白了。“好的。”他蹲伏下来,依次调整脚掌,直到身体稳如磐石。
“好极了。”高尾对他刮目相看。现在几乎看不出小蹦那只扭曲脚掌的弱势。“现在试试跳跃。记住,耳朵一直伏平,眼睛必须眯起。战斗中,可能会有爪子从四面八方向你飞扑过来。”
小蹦把眼睛眯成两条缝,耳朵伏到头顶上。他的后臀颤动了片刻。然后,他向前起跳,动作轻盈地从空中越过,完美落下。
“非常好!”高尾称赞道。
“哎哟!”小蹦踉跄一下,然后吃力地站起身,高高举着一只前掌。
“怎么回事?”高尾冲到他身旁,“落地太重了吗?”高尾看到猩红的液体滴落到泥土上,浓烈的血味直扑鼻孔。
“我落在一块石……石头上了。”小蹦呜咽着说。
高尾看到,由于地面的泥土被雨水冲走,一块石头锋利的边缘凸现出来。高尾不敢去看石头把小公猫的肉割了多深。他一口叼住小蹦的后颈,不顾小猫的大声抗议,强行将他拖出会议坑,匆匆向巫医巢穴走去。“看在星族的分上,别挣扎了。”他咬牙低吼道。到了巫医巢穴入口后,他才放下小蹦,用鼻子将他推进金雀花巢穴。
青面从一堆药草上抬起头。“我闻到有血味。”他疾步走过来,嗅着小蹦的脚掌。
“严重吗?”高尾问。
“伤口很深。”青面冲过巢穴,把脚掌伸进树枝间的一道缝隙,抓出一团蛛丝和一把叶片,“但我很快就能处理好。”
“好。”小蹦举起脚掌,“我想回去继续训练。我刚刚做了一个非常棒的进攻动作。”
“伤好以后才能继续训练。”青面开始将药草敷到伤口中,“怎么会弄成这样?”
“会议坑里有锋利的石块。”高尾从巢穴入口处望出去,看到鼩鼱掌。他低头钻出。“鼩鼱掌!”
那名武士正和黑麦秆并肩往深草丛走。听到高尾的叫声,他停下脚步。“什么事?”
“会议坑里到处都是冒出地面的石块。”高尾说着向沙坑那边点了点头。
鼩鼱掌跟随着他的目光。“石块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
“雨水把泥土冲走了。小蹦刚刚被一块石头割伤了。”高尾解释道。
黑麦秆皱皱眉头。“那很危险。”
高尾向鼩鼱掌点点头:“你能组织一些猫把它们挖出来吗?”
鼩鼱掌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不去组织?”
“我想看着小蹦。”
黑麦秆轻轻推推鼩鼱掌。“走吧。高尾说得对。我们需要把沙坑清理干净,不能让另一只猫再受伤。”她匆匆钻过深草丛,向石楠围墙走去。牡鹿跃和苹果曙正在围墙边分享猎物。
鼩鼱掌跟在她身后。“我们应该请胡桃鼻和雾鼠来帮忙。”他嘟囔道,“他们过去都是挖掘猫。”
高尾正要转身回巫医巢穴时,地面颤动起来。他听到营地围墙外有沉重的脚步声,随即看到石楠摇动,李掌冲进营地。羊毛尾、云雀斑和云奔大步跟在她身后。他们滑动脚步,在湿润的草地上停下来。
“影族!”李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的侧腹剧烈起伏着。
石楠星从会议坑边飞奔过来,在高尾身旁停下脚步。“出什么事了?”
芦苇羽跛着脚从深草中走出来,身上的毛直立着。“他们越过边界了吗?”
“差不多等于越过。”云奔低吼道,“他们在四棵树边那丛黑莓上留下了气味标记。”
石楠星目光犀利地问:“那有什么不对吗?”
羊毛尾抬起下巴。“他们几乎把那丛黑莓淋了个透湿,就在边界上。”
“简直就是公然挑衅。”云雀斑补充说。
石楠星眯起眼睛。“但他们还没有越过边界。”
“他们无须自己越过。”李掌龇牙咧嘴地说,“他们的气味已经帮他们那样做了。我们的领地闻上去就像影族领地。” 鼩鼱掌的毛也立了起来。“我们应该派一支队伍到他们的边界上做上气味标记!” 黑麦秆抽抽尾巴。“我要去!” “不行。”石楠星看着她的武士们说,“谁也不能越过边界。”她命令道。“他们只是想激怒我们。我们不能中计。” “这不是诡计,”云奔狂甩一下尾巴,“而是警告。我们得让他们明白,我们不怕。” “我们一如既往地生活就是最好的证明。”石楠星告诉他,“一如既往地巡逻,一如既往地做气味标记。让他们白白浪费去吧,让他们的气味把边界熏臭。只要他们不越过边界,我们就不做出反应。” 高尾不安地看着她。影族武士不是在恫吓他们。他心急如焚,脚掌刺痛起来。他们以前就曾越过边界。上次,他们还向风族营地发起过进攻。这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吗?但高尾回来的时间不够长,没有资格怀疑族长的智慧。再者,石楠星可能是正确的。为什么要匆忙投入没必要开始的战斗呢? 他转身向巫医巢穴走去,探头喊道:“小蹦?” 小蹦在阴影中眨着眼睛。“出什么事了?”青面正在用蛛丝包扎他的脚掌,他不耐烦地抽动着尾巴。 “坐好别动。”青面命令道。 小蹦低吼一声。“但我听到李掌说影族越过边界了!” “影族猫在四棵树边的黑莓上留下了他们的气味标记。”高尾告诉他。 “石楠星在组织战斗队吗?”小蹦将后掌挪动到身下。 “我说过坐好别动!”青面嘟囔道,又皱着眉头将蛛丝缠紧。 高尾钻进巢穴。“没有组织战斗队。暂时没有。” 小蹦的肩膀耷拉下去。“我要是学徒就好了。”他哀叹道,“我要教训影族,让他们离我们的边界远点儿!” 青面抬眼看着他,眼里露出打趣的神情。“如果你不让我把伤口包扎好,你怎么拿四只脚掌去打他们。”他警告小蹦。 高尾点点头。“他说得对,小蹦。别乱动。族猫们都希望你健康,做好战斗准备。”他看着青面的眼睛,强忍住才没咕噜出声。 小蹦吃力地坐起来,身子有些颤抖。“你们说得没错,像石头一样稳稳不动!”他说,“青面,继续!” 高尾爬到自己的窝边上,然后从窝里跳出。他走过结霜的草地,眯起眼睛看着从营地围墙上方照射过来的第一缕阳光。小鸠鸽和小栗已经醒了,正在狩猎石边追逐浅鸟的幼崽们。 当小鸠鸽向小鹪鹩扑过去时,小母猫开心地尖叫道:“救命呀!”她飞快地从岩石之间的缝隙中钻过,逃到岩石的另一边。 浅鸟正蜷缩在深草丛旁边,慈爱地看着他们。她的皮毛在晨曦中泛着光。 小蹦呢? 高尾搜寻着小公猫的黑色身影,欣慰地看到他没和同巢猫们一起嬉戏。他终于愿意休息了!受伤以来,小蹦不顾青面的警告,一直坚持每天训练战斗动作。在鹰心严厉地命令他必须留在窝中,威胁说不然取消他的学徒资格后,这只小猫才终于放弃训练。 牝鹿跳正在营地入口处,站在兔飞身旁。“你要一起去吗,高尾?” “是的。”他迈步走过空地。 影族在边界的黑莓上做上气味标记以后,石楠星下令加强边界巡逻。日出之前,芦苇羽已经带着雾鼠、苹果曙和牡鹿跃出去了。此刻,鼩鼱掌、黑麦秆和牝鹿跳正准备离开。 “小蹦!” 草甸滑焦急的喊声从育婴室那边飘过来。高尾停下脚步。 “小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金雀花巢穴里的石楠吱嘎作响,“你很烫。你能出来吗?你需要降降温。” 没有回音。 高尾愣在那里。“你们先走吧!”他向牝鹿跳喊道,“我参加下一支巡逻队!” 牝鹿跳皱皱眉头:“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去看看小蹦。” 鼩鼱掌绷着脸说:“芦苇羽告诉我们说,高尾加入这支巡逻队。” 兔飞哼了一声。“高尾的规则自己定。”武士的声音中有股尖酸的意味。 “对,武士守则对高尾并不适用。”鼩鼱掌怒气冲冲地钻出营地。 高尾没理他,径直向育婴室走去,从入口向里面喊道:“草甸滑?” “进来!”草甸滑的声音紧绷,听上去很害怕。 高尾从金雀花中钻了进去。他抽抽鼻子。巢穴里有浓烈疾病的恶臭味。“去叫鹰心。”他命令道。草甸滑迟疑着。“快去!” 母猫钻出巢穴。高尾把头伸进小蹦的窝里。一股股热气正从小公猫皮毛上散发出来。他的眼睛半睁着,但暗淡无光。“小蹦?”高尾把口鼻伸近一点儿,脓液的臭味让他直想吐。他一口叼住小蹦的后颈,将他从窝里拖出。 他都快燃烧起来了! 他将小蹦叼进寒冷刺骨的空气中。 鹰心正匆匆走过会议坑,草甸滑跟在他身后。看到小蹦时,他停下脚步。“把他带到巫医巢穴去。” “他需要先降温。”高尾含糊不清地说。 “我会想些办法给他退烧的。”鹰心率先回到自己巢穴里,把一些正在晾干的药草清理到一旁,让高尾把小蹦放在光滑的沙地上。 草甸滑挤到他身边。“这是怎么回事呀?” “感染扩散了。”巫医嗅嗅小蹦的脚掌,“我去做一个药糊。”他嘟囔着转身走开。 “青面哪里去了?”高尾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想听到好朋友的安慰。小蹦会好的,对吗? “他采集药草去了。”鹰心回过头说。 “要我去把他找回来吗?”高尾说。 “他很快就会回来。” 就在鹰心说话时,巢穴入口处想起沙沙声。青面走进来。看到高尾、小蹦和草甸滑都在,他惊愕地睁大眼睛。他放下嘴里叼着的药草。“出什么事了?” 鹰心正在混合药糊,头也没抬地说:“你采到金盏花了吗?”
“没有。”青面俯身嗅嗅小蹦的脚掌。“感染扩散了,对吗?”
“我们得尽快处理。”鹰心看看草甸滑,嘟囔着说:“高尾,带草甸滑出去吧。这里面太拥挤。”
“但我得守在我孩子身旁。”草甸滑抗议道。
“你别碍事,对他是更大的帮助。”鹰心说。
青面围着小蹦踱步,并开始将鹰心准备好的药草嚼成药糊。高尾想捕捉到他的目光。但年轻巫医的眼睛一直盯着小蹦。他只好转过身,轻轻将草甸滑向巢穴入口处推去。“我们都挤在这里面太热了。”他连哄带劝地将她带进巢穴外清冷的空气中。
然后,他在外面的草地上踱步,草甸滑蹲伏到石楠围墙边。太阳已经升到地平线上,苍白的秃叶季天空中微光闪动。
如果有积雪堆在发烧的小猫四周就好了,鹰心知道该怎么办。
焦虑似乎已经将他的胸腔掏空,他的心跳声似乎在空空的胸腔里回荡。
青面也在,小蹦会好的。
“高尾?”青面从巫医巢穴里钻出来。
草甸滑急忙跳起来。“他怎么样了?”
“你现在可以去看他了。”青面点点头,示意母猫进去。但是,当他转向高尾时,高尾发现朋友脸色阴沉。他一直等到草甸滑消失在金雀花中之后,才从草地上走过来。“血液已经受到感染。”青面低声对他说。
“很严重,是吗?”
青面表情严肃:“他可能会死。”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吗?”
“我们已经把能用的药都用上了。”青面满眼忧虑地说,“但现在是秃叶季。我们只有枯萎的干药草,疗效没有新叶季的药草好。”
巫医巢穴里传出呻吟声。
“他很痛!”高尾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他误食灭鼠药后痛得在地上翻腾的那个雨夜,“你能给他止痛吗?”
“鹰心正给他吃罂粟籽,但那只能减缓一点儿痛苦。”
“我在两脚兽地盘时曾病得很严重。”
青面猛地抬起头:“是吗?”
“是两脚兽把我救活的。”
“两脚兽?”青面凑近一点儿,“怎样救的?”
“我不知道。”高尾承认说,“我几乎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但杰克告诉我说,它们有药。两脚兽可以治疗猫。”希望之光突然从高尾心头闪过。“也许我们可以带小蹦去找两脚兽。”
青面向后退去。“不!”
“为什么不?”高尾甩甩尾巴,“我可以将他带到两脚兽地盘,把他放在一个会被发现的地方。他就会得到治疗,就像我一样。”
青面愣在那里。“你的确非常幸运。”他低吼道,“但谁知道小蹦会怎么样?甚至他能否承受住旅途的颠簸也未可知。”他脊背上的毛直立起来。
高尾不禁缩了缩。“我只是想帮忙。”
“我知道。”青面的目光温和下来,“但这不是办法。”
高尾恨恨地看了一眼巫医巢穴,转身走开了。白果和百合须正从他们的巢穴里往外拖着尘土飞扬的石楠。
白果停下脚步,坐下来喘气。“我迫不及待地希望有新学徒。”
百合须将一捆石楠茎秆拖过草地,又折回来拖其他的。她喘着粗气说:“我们只需再等一个月。”
扑腾脚嘴里叼着一团羊毛,吃力地从长老巢穴里钻出。“我只希望牡鹿跃巡逻时会记得给我带新鲜羊毛回来。不然今晚我只能睡在光秃秃的石楠上。”
“我可以去搜集一些。”高尾向他们小跑过去。他从扑腾脚脚掌中接过那团羊毛,将它扔掉。一只跳蚤从羊毛里跳出,咬他的腿。他嘟囔一声,低下头,用牙齿将跳蚤咬破。
百合须摇摇头。“我们尽量保持窝里干净。”她看着更年长的猫,压低声音,“他们的视力不如以前了,很难发现跳蚤。”
焰皮从巢穴里走出,他那深姜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光。“我昨天从你尾巴上抓了一只蜱虫。”
“但你没抓住那些跳蚤。”百合须的皮毛泛起涟漪,“它们咬了我一晚上。”
白果挠挠耳朵。“跳蚤比蜱虫跳得快。”
“我来看看。”高尾开始在百合须侧腹上的皮毛中翻找。
“巫医巢穴里怎么乱哄哄的?”扑腾脚抻长脖子望着空地那边问道。
高尾咬破一只跳蚤,直起身。“小蹦病得很严重。感染扩散了。”
百合须伏下耳朵。“他在发烧吗?”
高尾点点头:“青面不知道药草能否帮——”
“高尾!”
一个深棕色身影在高尾视野边缘晃动。青面正向他冲过来。年轻巫医滑停下来。“我有主意了!”
高尾竖起耳朵。“什么主意?”
“我记得黑莓果有次在月亮石提到过莎草。”他看着石楠星,“莎草在秃叶季也能一直生长,是吗?”
“是的。从金雀花灌木那里可以看到河族营地四周都有莎草。”石楠星表示同意。
“黑莓果说过,有一种莎草可以治疗感染。”青面的眼睛亮起来,“我想,她说的是甜莎草。她用的是根。她可能还有一些库存。”
“我们怎么才能去那里呢?”石楠星的毛直立起来,“我们不能派一支队伍去。河族可能会误以为我们想发起进攻。”
“嗯,我们不会去偷。”青面在她身边转圈,“如果我亲自去要,河族可能会给。我是巫医,不是武士,而且武士守则里说,我们必须挽救幼崽的生命,无论他们来自哪个族群。”
石楠星凝视着他。“你想独自踏上河族领地?”
高尾走上前去。“我陪他一起去。”
石楠星抬起下巴。“风族猫不越过边界,也不会向其他族群乞求帮助。”
“但小蹦怎么办?”高尾恳求道,“如果我们不想办法,他可能会死的。”
“他有星族保护。” “有时星族的帮助也无济于事。”高尾伸出爪子,“他们没救沙荆。” “也没保护蕨翅。”青面插话说。 石楠星盯着年轻巫医。“你是在怀疑星族吗?” “我相信他们一定认为我们会互相帮助。”青面轻声说,“如果有救小蹦的方法,我就会去找。” 高尾的心跳加快。“我们不能让边界阻挡我们!”为什么族群之间会如此受气味界线的困扰呢?诚然,气味界线对确定狩猎范围作用很大,但在幼崽有生命危险时,难道有谁应该相信那些看不见的边界比生命更重要吗? 石楠星看着长老们,他们都默默地回望着他。 然后,扑腾脚说:“高尾说得对。” 百合须点点头:“星族就没有边界。” “如果青面和高尾愿意代表风族猫去向河族求助,我们应该对他们表示敬意。”白果微微点头。 “很好。”石楠星连连点头,“如果必须这样做,那就现在去做。没有时间可耽误了。”她转身向巫医巢穴走去,又回过头来命令道:“走吧!” 高尾转过身,拔腿向营地入口冲去。当他冲过通道时,感觉到青面呼出的热气吹到他尾巴上。 当他冲下山坡时,青面气喘吁吁地说:“慢点儿!” 他回头看去,青面跟在他身后。他们正向边界奔去。他放慢脚步。等青面追上来后,他问:“我们怎么过河?” 青面皱皱眉头。“我们可以在河这边向河族巡逻队发信号。” “好主意。”高尾也不想打湿皮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游水。 但愿有河族巡逻队经过。 他们越过边界标记时,高尾没有停下脚步。当河族的气味充斥到他嘴里时,他也没去理会。他们沿着金雀花灌木尽头陡峭的山路往下跑去,一直跑到河边。河水从悬崖之间奔涌而出之后,在此处变宽变缓。下游对岸生长着浓密的莎草。 “河族营地一定就在那边的什么地方。”青面用尾巴指着一片深绿色的灌木说。 高尾嗅嗅空气。潮湿、葱郁的气味从他舌头上滚过。然后,他扫视着河那边平坦的草地,希望能看到有皮毛在深草丛里移动。“没有巡逻队的影子。我们将不得不游过去。” “你会游吗?”青面问。 “我们看看吧。”高尾走过鹅卵石河滩,蹚进水中。水流的冲力让他颇为吃惊。流水冲刷着他的腿,拖拽着他的腹毛,冷得像冰。他颤抖起来。“你先在这里等着吧。”同时拿两条生命去冒险有意义吗? 青面走进他身旁的水中,溅起阵阵水花。“如果我们一起过去,他们更不大可能向我们发起进攻。”说罢,他坚定地向河里走去。 高尾看着河水渐渐淹没青面的肩膀。“你在游了吗?” “我的脚掌还踩在河底。” 高尾心中升起希望。也许河水很浅,他们可以蹚过去。 “我现在在游了!”青面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他消失到水面下。片刻之后,他浮出水面,胡乱拍打着脚掌,还在咳嗽。 “青面!”高尾跳进水里,向朋友靠近。转眼之间,冰冷的河水已经浸透他的皮毛,寒彻骨髓。当河底从他脚掌下消失时,他拼命克制着心中的恐惧,蹬动脚掌,竭力将自己往前拽去,同时抻长脖子,保持口鼻位于水面之上。“青面!” “我没事!”巫医的深棕色皮毛在他前头游动。青面现在已经没再拍水。相反,他正平稳地在水里往前移动。 高尾搅动脚掌,奋力跟上朋友。河水好像正把他往下游拉,而且后臀处的拉力比肩膀处的拉力更大,因此高尾觉得自己正在缓慢旋转。他更加用力地蹬动前掌,保持身体垂直,眼睛紧紧盯着青面。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歪歪扭扭地向前移动。 想象你在奔 跑。用力踩水,就像踩地面一样。 他强迫自己的脚掌有节奏地划动,随时准备应对水流的冲击。 突然,他意识到对岸越来越近。片刻之后,青面已经蹚出河水,水从他皮毛上直往下滴。高尾也感觉脚垫踩到了鹅卵石。他踉跄几步,站稳脚跟,为自己能在坚实的地面上行走感到欣慰。当他步履蹒跚地从河水中走出时,感觉自己轻如空气。 “我们成功了!”青面站在河岸上,抖落皮毛上的水珠。 高尾急忙低头躲开,以免四处飞溅的水滴打到他脸上。他从未感觉如此冷过!他浑身一激灵,打了个喷嚏。“我们找个巡逻队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吧。”他哆嗦着说。 青面从他身旁看过去,惊恐得瞪大了眼睛。“高——” 一声怒吼打断他的话。“入侵者,如果你们在找巡逻队,那这里刚好有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