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青石村上空。竹林深处的石洞泛着幽幽紫光,洞口残留的煞气被夕阳晒得萎靡,却在月光升起时重新活跃,顺着地缝往村里爬,被地界的金绿纹路“滋滋”挡在外面。
晒谷场的咸菜缸旁,三个徒弟正做着夜探的准备。萧烈往烧火棍里灌了三勺辣椒面,棍身红光更盛,碰一下能闻到呛人的辣味;琴九把棉线泡在艾草水里,弦尖缠着从李伯拐杖上削下的枣木碎,青芒在弦上流转;石凡最实在,怀里揣了半坛腌黄瓜,咸菜缸里灌满了新酿的酸水,酸气蒸腾得他鼻尖发红。
“记住,夜探不是闯阵,是找‘蚀灵晶’的根。”云烬蹲在地上画地形图,用树枝标出石洞的结构,“母刃虽毁,但晶核没除,煞气还会再生。那晶是归墟煞气凝的,嵌在地脉断口上,白天被日光压着,夜里才敢吐煞,正好趁它最活跃时找弱点。”
张伯叼着烟锅走来,烟锅里的火星在夜里格外亮:“我和老李在村口望风,煞气一动就敲烟锅报信。这是‘避煞符’,贴在衣裳上,煞气不容易闻着你们的味。”他分给每人三张符纸,纸上的朱砂纹路里掺着烟丝灰,贴在身上暖乎乎的。
李伯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枣木碎末落在三人脚边:“拐杖的剑心木气能引地脉光,跟着木末走,不会踩错煞气流向。遇到危险就喊‘裂穹’,我这老骨头能听到。”他眼神扫过竹林,紫光深处似乎有黑影在蠕动,“今晚的煞气比往常沉,怕是有‘煞将’在守晶核。”
“煞将厉害不?”萧烈摩拳擦掌,烧火棍在手里转得飞快,棍尖火星溅在避煞符上,符纸竟亮了亮。
“比面具人强十倍,能化煞为形,刀砍不伤。”云烬把痒痒挠递给石凡,“用这个敲晶核,竹根能吸煞气。记住三不:不追散煞,不碰暗纹,不恋战。”
三个徒弟点点头,猫着腰钻进竹林。月光透过竹叶筛下碎银,照亮李伯留下的枣木碎末,碎末在地上连成细线,引着他们往石洞走。萧烈走在最前,火棍轻挥,暗红火焰扫过路旁的煞气,惊起一串串火星;琴九殿后,棉线在身后拖出银丝,织成张倒网,挡住偷偷尾随的煞虫;石凡走中间,每步都踩在碎末上,地脉气顺着脚掌往地下探,像给前路安了“探雷器”。
石洞比白天看的更深,洞口的碎石堆里嵌着不少子刃碎片,泛着微弱的紫光。琴九的棉线刚碰到碎片,弦音突然急促:“里面有心跳声,很慢,很沉,像……像石头在喘气。”她闭着眼凝神,能“听”到洞深处传来极规律的震颤,每震颤一次,洞壁的紫光就亮一分。
“是煞将在温养晶核。”云烬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他不知何时走在了最前,草鞋踩在碎石上悄无声息,“它借地脉断口的煞气修形,晶核越亮,它煞气越足。”他用痒痒挠挑起块子刃碎片,碎片背面刻着与母刃相同的邪纹,只是纹路里多了些细小的血丝,“这煞将吞了黑煞宗修士的灵核,才修成实体。”
萧烈突然指着洞顶:“有东西!”众人抬头看,只见洞顶倒挂着无数蝙蝠大小的黑影,翅膀薄如纸,泛着紫黑,正是被煞气附身的飞虫,此刻被火棍的红光惊得不敢动,却在暗处露出尖牙。
“别用火扫,会惊动煞将。”云烬按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硫磺,“撒在地上,烟能熏走它们。”萧烈依言撒药,石凡立刻跺脚,地脉气往上涌,将药烟逼向洞顶,飞虫“吱吱”叫着四散,露出洞顶的暗纹——竟与锁灵阵的纹路同源,只是更密集,像张倒悬的网。
琴九的棉线突然绷紧,弦音直指洞深处:“晶核在最里面的石台上,被煞将围着,煞气凝成了铠甲,手里拿着……拿着半截镇北剑的碎片!”她的声音带着惊讶,“剑碎片在哭,它不想被煞气控制!”
“那是母刃的残片,煞将用它引晶核煞气。”云烬往洞深处走,脚步放得更轻,“剑有灵,当年镇北军的血气还在里面,正好能当咱们的‘探晶针’。”他突然停步,用痒痒挠往地上一指,那里的碎石在微微颤动,紫光从石缝里渗出,带着极浓的腥气,“到煞将的地盘了,它能感知活人气。”
石凡突然把咸菜缸往地上一放,缸底的“润水灵咒”纹路亮起,酸气“腾”地弥漫开来,石缝里的紫光瞬间黯淡:“酸气能盖过咱们的气味,让煞气暂时‘失明’。”他指着缸里的酸水,水面浮着层淡金,是李伯拐杖的剑心木气融在了里面,“木气混着酸香,煞将分不清咱们是敌是友。”
这招果然管用,洞深处的震颤停了,紫光也稳定下来。众人趁机往前走,穿过一道狭窄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这是间天然石室,中央石台上嵌着块人头大的紫晶,晶里裹着团黑雾,正是蚀灵晶核!晶旁站着个丈高的黑影,身披煞气铠甲,手里握着半截锈剑,正是煞将!
煞将背对着他们,铠甲上的邪纹在晶光里流动,锈剑碎片正往晶核里输送黑气,碎片上的“镇北”二字被黑气遮得只剩边角,却仍在微微发光,像是在挣扎。
“剑碎片在等机会。”云烬压低声音,“萧烈,用辣椒火圈围石室,别烧太猛,要让辣味呛得煞将分心;琴九,棉线缠剑碎片,弦音顺剑纹走,唤醒里面的军魂;石凡,你带咸菜缸绕到石台后,用酸水浇晶核底部,那里是煞气最弱的地方。”
行动开始得悄无声息。萧烈的火圈在石室边缘燃起,暗红火焰裹着辣气,煞将的铠甲“滋滋”冒白烟,它猛地转身,露出张由煞气凝成的脸,五官扭曲,却在看到火圈时露出惧色——辣椒的烟火气专克阴煞。
“找死!”煞将挥剑劈向火圈,锈剑碎片带出的黑气撞上火焰,竟“腾”地燃起绿火,疼得它怪叫一声,动作慢了半拍。就在这时,琴九的棉线如银蛇射出,精准缠住锈剑碎片,弦音突然变得雄浑,像千军万马在冲锋,碎片上的“镇北”二字瞬间亮起金光,竟从煞将手里挣脱,往棉线这边飞!
“就是现在!”石凡抱着咸菜缸绕到石台后,猛地将酸水泼向晶核底部——酸水“滋啦”炸开,晶核的紫光剧烈闪烁,底部竟露出层淡绿,是被煞气覆盖的地脉根须!“找到根了!”石凡大喊着跺脚,地脉气顺着根须往上涌,与酸水一起蚀向晶核。
煞将见状怒吼,转身扑向石凡,铠甲上的邪纹暴涨,黑气凝成利爪。云烬的痒痒挠突然变长,竹根疙瘩带着金光直刺煞将后心:“你的对手是我!”金光与黑气碰撞,煞将惨叫一声,铠甲裂开道缝,里面露出团模糊的人影,竟是被吞噬的黑煞宗修士残魂。
“军魂助我!”琴九指尖流血滴在棉线,弦音与剑碎片共鸣,金光顺着碎片往煞将身上缠,碎片上的军魂虚影浮现,手持长枪,竟与煞将战在一处。萧烈趁机扩大火圈,辣椒面混着酸气往煞将身上扑,煞气铠甲遇辣气“噼啪”碎裂,露出底下的黑气本体。
石凡的地脉气与酸水合力,晶核底部的绿光越来越亮,紫晶开始出现裂纹,里面的黑雾尖叫着往外逃,却被火圈和棉线网拦住,只能在石台上乱窜。“快碎了!”石凡抱着咸菜缸往上撞,缸沿撞上晶核,“咔嚓”一声,紫晶裂开道大缝,里面滚出颗豌豆大的绿珠,正是被煞气包裹的地脉灵珠!
“护住灵珠!”云烬大喊着掷出痒痒挠,竹根疙瘩接住灵珠,金光一闪,将残余煞气净化,露出灵珠温润的绿光。煞将见晶核被毁,发出绝望的嘶吼,黑气瞬间溃散,锈剑碎片“当”地落地,军魂虚影对着琴九拱手,化作金光消散在弦上。
石室的紫光渐渐褪去,露出洞壁上的地脉根须,正缓缓吸收着酸水和火圈的灵力,重新变得翠绿。三个徒弟瘫坐在地上,看着云烬手里的灵珠,笑得直喘气——萧烈的火棍还在冒烟,琴九的棉线缠着剑碎片,石凡的咸菜缸空了大半,酸水在地上汇成小溪,正往地脉根须里渗。
“这灵珠是地脉的‘胎心’,被煞气裹了百年,终于救回来了。”云烬将灵珠放进咸菜缸,缸底的双龙虚影立刻游过来,用青光裹住灵珠,“有它在,地脉断口很快能长好,煞将再也修不成实体了。”
萧烈捡起锈剑碎片,碎片上的“镇北”二字清晰了许多:“这碎片咋办?”
“给李伯。”云烬往洞外走,草鞋踩着酸水溪,激起细小的绿花,“老伙计该团聚了。”他回头看了眼恢复平静的石室,月光从石缝照进来,照亮地上的药烟和酸水痕迹,“今晚这仗,咱们赢在——烟火气,总能克邪祟。”
竹林外,张伯和李伯的烟锅火星还在亮,听到石洞里传来的欢笑声,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烟锅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给归来的胜利者,敲起迎接的鼓点。夜风吹过青石村,地界的金绿纹路里多了丝灵珠的温润绿光,咸菜缸的酸香混着剑心木气,在夜色里弥漫得更远,仿佛在告诉藏在暗处的邪祟——这里的守护,从来都不止刀剑,还有烟火里的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