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烛火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窗外,第二枚、第三枚燃烧的巨石接连呼啸而至,火光映亮了顾言欢的眼眸。
“我死不了,也不会死。”
季微语的呼吸一滞。
“因为黄泉路上,没人给我带路;奈何桥上,没人等我喝汤。”
顾言欢俯身,几乎是贴着季微语的耳廓,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许下了此生最重的承诺:
“季微语,我的命是你的。你不准我死,我不敢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松手一把抓过桌上的城防图,霍然转身!
“无双!”
“属下在!”
“护好她!”
“若她有半点闪失,你知道结果!”
声音还在书房中回荡,她的人冲入了府外那片血与火交织的夜色里。
云州城东门。
已然是一片人间炼狱。
北戎的攻城车在投石机的掩护下,正疯狂地撞击着城门。云梯之上,无数北戎士兵像蚂蚁一样向上攀爬,与城头的守军展开了最惨烈的白刃战。
之前还叫嚣着要顾言欢给个说法的王政将军,此刻只知道机械地嘶吼:“放箭!快放箭!顶住!都给我顶住!”
他的指挥杂乱无章,士兵们的抵抗也显得慌乱而徒劳。
就在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一道身影冲上城楼。
“滚开!”
顾言欢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慌乱小兵,一把夺过旁边早已无人问津的战鼓鼓槌,亲自擂响!
咚!咚!咚!
瞬间压过了战场上的部分杂音,也狠狠敲在了每一个大闵士兵的心上。混乱的军心,在这鼓声重新凝聚。
“传令兵!”
“在!”
“南门佯攻,不必理会!令李副将死守即可!主力即刻调往东门!”
“弓箭手听令!改三段射为五段轮射!以鼓声为号!”
“第一排,放!”
随着她一声令下,第一排弓箭手齐齐射击。紧接着,不等北戎人喘息,第二排、第三排……箭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之墙!
城下,刚刚冲到城墙根的北戎先锋部队,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绵不绝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成片成片地倒下。
后续的部队试图从侧翼包抄,却纷纷落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马坑与绊马索阵中,战马悲鸣,骑士坠地,阵型大乱!
“王副将!”
“现在还觉得守不住吗?执行命令,堵上缺口!”
“是!殿下!”
云州,最高的角楼之上。
季微语在无双的护卫下,静静地站在这里。凛冽的夜风吹动着她的裙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她的左手,仿佛还残留着顾言欢掌心的滚烫。
她看着城下那道在火光与血色中来回冲杀、指挥若定的身影,心中只有窒息的担忧。
“你不准我死,我不敢死!”
那句让她忽然发现,自己会如此害怕……害怕这个人,会失守,会真的死去。
突然,一支流矢呼啸着擦过顾言欢的脸颊,带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季微语的心猛地一揪。
紧接着,她又看到,顾言欢在一次高声指挥后,身体有了一个踉跄。
她知道,这个人已经两天两夜未眠,全凭着一股意志在撑着。
她感到自己真正对死亡的恐惧。
北戎的第一波总攻,在付出了近千人的惨重代价后,终于被硬生生击退。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宁静,只剩下伤兵的哀嚎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顾言欢拄着剑,站在城垛之上,任由脸颊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那柄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长剑,对着城下暂时后退的敌军,也对着城内所有劫后余生的将士,更对着角楼上那道凝望的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怒吼:
“拓跋宏!”
“全军听着!只要我顾言欢还有一口气在,云州城,便与我同在!”
她将剑锋直指苍穹,吼出了那句曾对将士许下的誓言:
“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城头之上,所有士兵热血沸腾,跟着振臂高呼,声浪排山倒海,一扫之前的颓败与恐惧。
在这震天的呐喊声中,顾言欢的目光,穿越了火光与硝烟,看向角楼上那道纤弱的身影。
她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
季微语看懂了。
她说的是——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