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这样的死寂中前行,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
顾言欢的马车内,那股专属于季微语的冷梅香,此刻被浓重的药味死死压制。
季微语始终阖着眼。而顾言欢,正用一块素白软布擦拭着匕首。
“你的手,”季微语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顾言欢耳中,“在抖。”
软布在光滑的刀鞘上轻微一滞。顾言欢没有去看季微语,只是将匕首翻了个面,“风大了,车有些晃。”
季微语终于睁开了眼,她没有戳破那拙劣的借口,只是微微牵起唇角,“我只是不希望,一会儿血溅得太高,脏了你亲卫那身好盔甲。”
顾言欢握着匕首的手骤然收紧。
“他们只打该打的骨头,”她将匕首“咔”的一声收回鞘中,“不会多断一根。”
话音刚落,马车一震,伴随着一匹马的悲鸣。
一支弩箭,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一名亲卫的咽喉,那名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颓然倒下。
“敌袭!盾阵!”无双的咆哮一声。
亲卫们瞬间反应,盾牌“哐哐”地撞击在一起,形成一道移动的铁壁。
箭雨的间隙,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林中扑出。
三名持双刀的杀手成品字形将无双死死缠住,攻势如潮,招招都攻向她回防的必经之路,意图不在击杀,而在拖垮。混战中,一人虚晃一招直逼她面门,另一人却从一个刁钻的低位递出致命一刀。
一股灼热的剧痛自大腿外侧炸开,无双闷哼一声,左腿一软,刀势慢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的迟滞,成了李校尉等待已久的信号。
在车队后方相对平稳的季家军阵中,李校尉的眼角余光与几名心腹对上,他一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西边林子里还有人!顶不住了!护着将军的车,从西边岔路冲出去!快!”
几名早已准备好的叛徒立刻响应,强行调转马头,簇拥着季微语的马车,硬生生从主阵中撕开一道口子,冲向那条不起眼的岔路。
大部分忠诚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西边还有敌人”的假情报弄得措手不及。
“李校尉!你要干什么!将军没有下令!”一名忠心耿耿的百夫长怒吼着,策马试图阻拦。
“滚开!”李校尉眼神狰狞,反手一刀,捅穿了昔日同袍的胸甲,对着被震慑住的众人咆哮:“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给他们陪葬吗!执行命令,保护将军!”
血腥与命令的双重冲击,让犹豫的士兵们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无双!”顾言欢一脚踹飞一名近身的杀手。
“拦住那辆车!”
但无双被死死缠住,腿上的伤严重影响了她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在叛徒的劫持下,颠簸着冲入岔路,越行越远。
顾言欢不再管那些杀手,提着尚在滴血的剑,转向那些仍在混乱中的季家军士兵,“那不是你们的将军吗!被叛徒劫走了!你们是打算站在这里,等我的人替你们把她追回来吗?!”
这声质敲在每个季家士兵的心上。他们看着被同袍劫持远去的主帅,再看看前方浴血奋战、同样在保护车队的皇女亲卫,羞耻与愤怒瞬间压倒了混乱。
“追!”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大部分士兵立刻调转马头,向着岔路追去。
就在此时,山林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号角,那些黑衣杀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没有丝毫恋战。
被劫持的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疯狂颠簸,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像是要将人的骨头震散。
在一次倾斜中,季微语的身体被狠狠甩向车壁。她顺势用肩膀抵住木板稳住身形,在车外叛徒的视线死角,她忍着颠簸带来的不适,飞快地从发髻上拔下那根银簪。
她用尽全力,将簪尖对准车壁上一道颠簸裂开的木缝,狠狠刺入!银簪没入寸许,她立刻用掌根一拍簪尾。
银簪应声而断。她迅速将带簪头的一半收回袖中,而另一半断簪则被这股巧劲震得从车窗帘子的缝隙中飞了出去,落入路边湿润的泥地。
顾言欢站在一片狼藉与血泊之中她没有理会那些追出去的季家军,径直走向正在被紧急包扎的无双。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她蹲下身,看似在检查无双的伤势,声音却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叛徒,看清了?”
“是周进……其中一个副将周莽的堂弟。他带走的,全是第三营里和他走得近的人。”
顾言欢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那条幽深的岔路。
她对着人群中一名正在收敛同伴“尸体”的普通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立刻跑来,低头听令。
“让‘夜鸦’跟紧了,”
“别惊动任何人。我只想知道,他们想把人,送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