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阿语”,烫在季微语的心尖上。
不是温暖,而是剧痛。
痛楚让她有瞬间的失神,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覆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就在这不到一息的恍惚间,一道尖锐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破风声,从侧后方袭来。
没有预兆。
季微语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任何思考,拧腰旋身,将自己的后背甩了过去。
动作快到极致,以至于空气中都带起一声沉闷的撕裂声。
下一瞬,一股沉重的力道狠狠撞在她的左肩。
噗——
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闷得让人心头发慌。
灼热的痛感从肩胛骨的位置瞬间炸开,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血肉中疯狂搅动,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季微语的脑中只闪过这一个字,身体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她用尽全力才稳住身形,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又压扁。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季家军的士兵们,那些刚刚还被仇恨填满胸膛的汉子们,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脸上是全然的、无法理解的呆滞。
站在最前排的一名独眼老兵,是当年跟着季大将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此刻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年轻士兵,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扶住季微语,却在迈出半步后,又惊恐地缩了回来,眼神在浑身是血的季微语和地上昏迷不醒的顾言欢之间疯狂游移,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人伦的鬼魅景象。
无双那声凄厉的“殿下”还卡在喉咙里,泪水凝在脸上,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用身体护住自己主人的季微语,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有刺客!”
终究是张赫,他那张因残忍快意而扭曲的脸,此刻写满了极度的震惊与愤怒。他嘶吼着下令,几名亲卫如梦初醒,朝远处的箭塔冲去。但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余下一片死寂的阴影。
季微语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荒谬的念头盘旋不去: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挡?
因为那声……“阿语”……
不!
不是因为那个。
一股比伤口疼痛更猛烈的暴戾与愤怒,从她心底最深处轰然引爆。那愤怒不是针对刺客,而是针对她自己——针对这个不受控制、做出如此愚蠢举动的自己!
更有一种猎物被他人染指的、荒谬的羞辱感。
顾言欢的命,是她的!
只能由她来决定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死去!凭什么?!凭什么有别人敢在她的面前,抢走她的祭品?!
这股扭曲到极致的占有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疼痛与眩晕。
季微语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左肩那支乌黑的箭羽上。她甚至能感觉到疼痛正如何跗骨之蛆般侵蚀着她的身体。
很好。
她伸出颤抖却坚定的右手,死死攥住箭杆。
“将军,不可!”有副将失声惊呼。
季微语充耳不闻。她一发力,将那支箭从自己的血肉中,生生拔了出来!
“噗嗤!”
血花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苍白的脸颊上,更添几分凄厉的艳色。
她随手将箭扔在地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撑住膝盖,强迫自己站直。剧痛让她眼前再度发黑。
“张赫。”她开口。
“……将军。”张赫快步上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担忧,“您……您这是为何?!为了一个罪人……”
“闭嘴。”
季微语甚至没有看他,只用两个字就堵住了他所有的话。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身影上。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攒所剩无几的力气,然后对着身边的亲卫,下达了一道命令。
“带……回去。”
亲卫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把她,带回府中!”
季微语的音量陡然拔高,因为用力,肩上的伤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的话语带上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传……军医!用最好的药!”
张赫再也忍不住,踏前一步,低吼道:“将军!您疯了吗?!您忘了大帅和兄弟们的血海深仇了吗?!”
“我没疯,也没忘。”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季微语扯动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狠戾。
“想让她死?太便宜她了。”
她抬起未受伤的手,遥遥指向地上的顾言欢,每一个字,都像是对下面的士兵命令,也像是对以逃走的刺客警告。
“她的命,是我的。”
“在我亲手了结她之前,谁,都别想碰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