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本王搜!一寸一寸地搜!活要见人,死……也给本王把尸首带回来!”
顾成的声音穿透林木,他不能,也绝不允许顾言欢活着离开西山!
脚步声、甲叶摩擦声、兵刃拨开草丛的窸窣声,越来越清晰。
季微语深吸一口气,她将所有残存的力气都灌注于握着匕首的手臂,准备迎接一场毫无胜算的死战。
就在此时——
“嗤!嗤——”
几声尖锐的破空之音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是箭簇入肉的沉闷噗嗤声与重物倒地的声音,短促而突兀。
洞外的犬吠声停止,随即而来的是短暂的兵刃撞击声,以及压抑的闷哼。
季微语握着匕首的手一顿。援兵?不可能,她并未发出任何信号,也无人知晓她会在此处。
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很快,洞外重归死寂,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以及愈发浓烈的血腥气钻入鼻腔。
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洞口,挡住了外面摇曳的火光,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来人玄黑色的羽林卫指挥使官服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腰间佩刀的形制,季微语认得。
陆铮。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如此之快!
陆铮踏入洞中,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先是快速扫过洞内简陋的环境,随即落在气息微弱的顾言欢身上,最后才转向浑身浴血、眼神戒备的季微语。
“季王妃,奉陛下口谕,迎二殿下回宫。”
陛下?女帝!
季微语的心脏猛地一沉。女帝竟然会派陆铮来救顾言欢?
“迎?陆指挥使出现的可真是恰到好处。”
陆铮仿佛未曾听出她话语中的讥讽与戒备,“陛下忧心二殿下安危,已命太医在宫中候着。还请季王妃行个方便。”
他身后,两名羽林卫亲兵立刻上前,动作小心却迅速地检查顾言欢的伤势。其中一人伸手探了探顾言欢的颈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随即起身对陆铮低语了几句。
陆铮闻言,目光再次投向顾言欢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蹙了一下。
“殿下伤势沉重,需立刻回宫。季王妃亦有伤在身,可愿一同回宫救治?”
季微语看了一眼被羽林卫抬起的顾言欢,那张脸因为“九转幽冥丹”的药效,暂时压住了濒死的迹象,只是昏迷得更沉。若此刻无人施救,这强行吊起的性命,也撑不了多久。她季微语的仇,还没报完。
“有劳陆指挥使。劳烦备马。”
微语没有过多犹豫,扶着洞壁站起身,右肩的疼痛让她几欲栽倒。她必须亲眼看着顾言欢,也必须知道女帝究竟想做什么。
“来人,备软轿,送季王妃。”随即,他亲自带人护送着顾言欢,当先出了山洞。
季微语被两名羽林卫搀扶着,坐上了临时准备的软轿。
皇宫,凤仪殿偏殿。
太医院的御医们屏息静气地侍立两侧,苏樱正收回搭在顾言欢腕脉上的手指,神色凝重地对早已等候在此的女帝禀报。
“陛下,二殿下所中之毒霸道异常,幸有灵药暂时护住心脉,否则……”
女帝武英身着明黄常服,发髻仅以一支简单的金簪固定,此刻正负手立于榻前,静静地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白的顾言欢。
“此毒可能解?”
苏樱躬身道:“回陛下,此毒深入脏腑,若想彻底清除,需以至阳至刚之物辅以金针渡穴,逐步拔除。臣查阅古籍,唯有传说中的‘凤凰胆’与‘麒麟竭’或可一试。只是这两样神物,世间罕见……”
女帝沉默不语,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过顾言欢额前被冷汗濡湿的散发。
“陛下,陆指挥使在外求见。”一名内侍悄声进来通报。
“宣。”女帝收回手。
陆铮大步入内,甲胄未解,单膝跪地:“末将陆铮,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西山那边,是何人所为?”
“回陛下,末将赶到之时,二殿下两人正遭一股刺客围攻。刺客身手不凡,人数众多,似是早有预谋。末将已将大部分刺客当场格杀,但贼首趁乱逃脱,未能生擒。”
“刺客?在朕的京畿之地,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陆铮,此事交由你彻查,牵涉何人何事,一律严惩不贷!”
“末将遵旨!”
“至于大皇子……听闻他今日也在西山,受了些惊扰。传朕旨意,大皇子顾成即日起禁足于府,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府。”
“陛下圣明。”
“都退下吧。苏樱留下,仔细照料二殿下。”
众人悄然退出,殿内只余下女帝、昏迷的顾言欢以及垂首侍立的苏樱。
女帝再次看向床榻上的顾言欢,良久,才低声道:“言欢,莫要让朕失望……”
翌日清晨,金銮殿。
二皇女顾言欢西山遇刺的消息,以及大皇子顾成被禁足之事,早已在朝堂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诸卿,”女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层层回响,“京中流言,想必已入各位耳中。关于二皇女遇刺,以及大皇子禁足之事,可有话说?”
话音刚落,左列武将之中,一名身材魁梧、面带风霜之色的老将军踏前一步。:“陛下!二殿下当年亲率三千轻骑,于朔风关外大破犬戎五万主力,为我大闵北境换来十年安宁!如今殿下回京,竟在天子脚下遭此毒手,若不严惩元凶,何以慰北境将士之心,何以正我大闵国法!”
“陛下!”右列文臣中,一位面白无须、身形略显清瘦的官员亦出列,
“臣以为,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大皇子殿下自幼恭谨仁孝,岂会行此灭绝人伦之不悌行径?恐此事乃奸佞小人从中作梗!”
“莫非张大人以为,二殿下会自导自演这出苦肉计不成?!”
“本官并非此意。只是凡事须讲证据。”
“证据?二殿下如今尚在偏殿昏迷不醒,这便是最大的证据!”
“那也只能证明二殿下遇刺,并不能证明行刺者便是……”
女帝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阶下争论的臣子,指尖轻叩龙椅。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了队列最前方,始终闭目养神般的太傅萧远身上。
“太傅,你是三朝元老,亦曾教导过诸位皇子公主。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萧远。
萧远缓缓睁开双眼,他才在一名小内侍的虚扶下,颤巍巍地走出队列。
“陛下容禀。二殿下遇险,老臣与诸公一般,皆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老臣愚见,当务之急有三。其一,太医院上下,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全二殿下性命。”
“其二,此事既已惊动朝野,便不可等闲视之。命羽林卫与大理寺共查此案。只是……”
“此事牵涉皇子,调查之时,还需格外审慎,既要查明真相,亦要顾及天家体面,避免风波扩大,为外人所趁。”
女帝凝视着萧远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足足有数息时间。
“太傅所言,甚合朕意。着陆铮、孙庆联合办案,限期一月。在此期间,若再有无端揣测、搬弄是非者,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