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皇子府邸灯火通明。宫灯高悬,映着往来宾客,丝竹声中,暗流涌动。
顾言欢着墨色织金蟒纹常服,玉冠束发,气质锐利。她一出现,即成全场焦点。无双玄衣劲装,眼神警惕,紧随其后。清弦换了月白衣裙,抱琴垂首,扮作随侍琴师,安静无声。
“二皇妹,可把你盼来了!”顾成着亲王常服,笑容满面迎上,声音洪亮,透着刻意。
顾言欢唇角微挑:“皇兄盛情,言欢岂敢怠慢。”她目光掠过顾成身后妆容精致的杜婉婷。
杜婉婷绯色宫装,上前一步,柔声道:“妹妹有所不知,清弦姑娘琴音绝妙。殿下得此佳人随侍,真是好福气。”
顾言欢眸光平静,扶了扶袖口:“清弦姑娘是本宫的知音,亦是臂助。至于福气,能与皇兄同为手足,方是言欢之幸。”她“臂助”二字,略作停顿,看向顾成。
赴宴之前,二皇女府,听雪苑。
季微语背窗而坐,指间捻着沉香木令牌。顾言欢推门而入,脚步轻浅。季微语似有所觉,手腕一翻,令牌滑入袖中,动作略显僵硬。
“看来,这令牌,比活人更能让你上心。”顾言欢走到她面前,声音无波。
季微语抬首,语带讥讽:“殿下何意?莫非嫌我碍眼,想寻个由头打发了?”
“本宫若想打发你,何须由头。”
“只是大皇兄的宴席,人多眼杂,你如今这模样,去了也是添堵。”
季微语站起身,直视顾言欢:“殿下是怕我搅局,还是怕我瞧出些不该瞧的?”
“你又能瞧出什么?”顾言欢反问,“昨日清弦提及金鸾阁之事,牵扯到‘陆铮’。此人,你可有印象?”
“陆铮……”季微语重复,指尖在袖中紧抠令牌,“忠勇伯,羽林卫左都指挥使,女帝跟前的红人。此等人物,我如何得知?”
她眼底瞬间的波澜与呼吸的停顿,未逃过顾言欢的眼睛。
顾言欢微微眯眼,心中有数,“既不知,便罢了。你安心在此,莫多生事端。”她拂袖转身。
季微语望着她的背影,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轻哼。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
顾成频频举杯,言语试探顾言欢回京意图及女帝态度。顾言欢则从容应对,时而以劳顿带过,时而引开话题。
杜婉婷在一旁巧笑,不时插话,句句不离顾言欢在江南的“自在”,又似无意提及清弦。
“说起来,二皇妹回京,京中治安倒是清明不少。”顾成话锋一转,“这还得归功于忠勇伯陆铮,治军严明,羽林卫如铁壁,宵小不敢放肆。”
顾言欢执杯的手指一顿。
她面上露出赞同:“皇兄所言极是。入城时便见禁军仪仗森严,陆大人治军之能,可见一斑。母皇有此忠臣,实乃大闵之福。”
话音落,末席一位五品文官服饰、面容微胖的官员立刻起身,躬身道:“殿下圣明!忠勇伯不仅治军严明,为人更是刚正。下官前日听闻,忠勇伯为修缮军备,竟将府中祖传的一块沉香木捐了出来!”此人乃兵部员外郎周明,与陆铮有远亲。
沉香木?
“哦?竟有此事?”顾成故作讶然,端杯呷饮。
周明更来精神:“正是!据说那沉香木,乃前朝遗物,质地绝佳,雕有繁复云纹,本是陆家传家之宝。”
云纹!
同时,清弦指下猛地一划,“铮——”一声刺耳弦音骤起。
众人目光齐投向清弦。
清弦立刻起身,惶恐跪下:“奴家该死!一时失神,惊扰了殿下与各位大人,请殿下降罪!”
杜婉婷掩唇,“清弦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听闻陆大人的高义,也心神往之?”
顾言欢放下酒杯,声音平淡:“无妨。想是劳顿,又骤闻忠勇之事,心绪激荡罢了。起来吧。”
她转向周明,嘴角微扬:“周大人所言,倒让本宫对陆大人更添敬佩。只是不知,陆大人府上那沉香木,其上云纹,是何等模样?本宫也略通雕刻,颇为好奇。”
周明脸上得意,正要细说,上首的顾成轻咳一声,打断道:“二皇妹,今日为你接风,谈论军国大事,未免沉重。来,为兄再敬你一杯!”
顾言欢深深看了顾成一眼,举杯笑道:“皇兄说的是。是言欢失态了。”
宴至中途,四皇女顾婕姗姗来迟。她依旧素雅淡青衣裙,安静入座,目光在顾言欢与清弦身上略作停留,便不再多言。
宴会近尾声,顾言欢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告辞。
回到二皇女府,书房内。
“如何?”顾言欢看向清弦,手指在桌案上轻点。
清弦脸色苍白,“殿下,那周明所言,沉香木,云纹……与商姐姐交给奴家的断玉,以及城门处陆铮靴上徽记,极为相似!奴家敢断言,那沉香木若非与商姐姐的玉佩同源,便是出自同一势力之手!”
“沉香木令牌……”顾言欢低语,脑中闪过季微语袖中那物。
无双在一旁沉声道:“殿下,大皇子府今日提及陆铮,又让周明说出沉香木云纹,不似巧合,倒像……有的放矢。”
“自然不是巧合。大皇兄这是敲山震虎,亦在试探本宫知晓多少。这京城的水,比本宫预想的,还要浑。”
顾言欢冷笑,走到窗边,她负手而立。
此时,门外侍女通报:“殿下,季王妃求见。”
顾言欢与清弦对视,皆有些讶异。
“让她进来。”
片刻,季微语步入。她换了素白寝衣,未施脂粉的脸庞在烛光下略显苍白,唯独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她直直走到顾言欢面前,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物,摊开掌心——正是那枚沉香木令牌。
季微语目光紧盯顾言欢,“关于此令,以及……陆铮,我或许,知道一些你可能想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