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欢坐在书案后,目光专注地落在摊开的账册上。上面的数字和条目,比任何图画都更能吸引她。烛火下,她侧脸轮廓分明,神情难辨。
无双静立在她身后,气息内敛。
门外通报后,一个身影被侍卫引了进来。
商霜走入,比起上次被“请”来时的样子,今日多了几分刻意维持的体面。
她在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行礼,声音平稳:“民女商霜,参见二殿下。”
顾言欢像是没听见,目光仍在账册上,指尖甚至敲了敲其中一个数字。
书房内很安静。
商霜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微动。她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位二殿下,比上次见面时,气势更沉,也更难测了。那几日在别院的日子,她没少揣摩这位殿下的心思。
终于,顾言欢放下朱笔,抬起头。
她的眼神落在商霜身上:“商阁主,些时日不见,还好?”
“看来那院子里的日子,没让你忘了怎么算账。”
这话直接点破了上次的经历。
商霜心中一凛,面上不显,直起身子,欠身道:“托殿下‘关照’,民女尚好。只是近日阁中事务多,一时失察,底下人行事鲁莽,劳动殿下费心,实是惶恐。”
她避开了“软禁”的说法,将责任推给“底下人”。
顾言欢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她端起茶盏,拨了拨茶叶,目光未离开商霜:“是底下人失察,还是商阁主觉得,本宫上次只是请你喝茶,忘了本宫的手段?”
商霜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
不等她回应,顾言欢已拿起另一本账册,向前一抛。
“啪!”
账册落在商霜脚前,摊开的页面上,朱砂标记的条目很显眼——正是金鸾阁与王、李等盐商勾结的证据。
“本宫说过,”顾言欢身体前倾,盯着商霜的眼睛,“你可知,本宫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
商霜的脸色微变。她深吸一口气,俯身捡起账册,动作依旧沉稳:“殿下息怒。此事确是民女疏忽。民女愿承担,弥补过失。”
她抬起头,直视顾言欢,“白银五十万两,丝绸五千匹,即刻便可奉上。只求殿下……”
“弥补?”顾言欢打断她,语气带着嘲讽,“商阁主,你以为本宫缺你这点东西?”
她抬手,指了指案上堆着的查抄卷宗:“王家、李家……他们的家底,本宫已经替你‘清点’过了。比起他们,你这点银子,算什么?”
这话里的威胁很明显——她能抄王家李家,自然也能再抄金鸾阁,而且会更彻底。
商霜的心沉了下去。这位殿下,手段一次比一次直接,胃口也一次比一次大。今日若不能让她满意,恐怕就不是“请”去喝茶了。
“那……殿下意欲何为?”商霜强迫自己冷静,问道,“但凭殿下吩咐。”
顾言欢看着她,眼中竟然有少许赞赏。
“本宫对银子兴趣不大,”她向后靠去,姿态放松,“但对消息,向来很感兴趣。”
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告诉本宫,”顾言欢的声音不高,“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苏州,碰盐?”
书房内再次沉默。商霜额角有汗渗出。这个问题,比直接要钱更难。供出背后之人,她无法交代;一力承担,这位殿下不会信。
她快速权衡着。
片刻后,她抬起头,“殿下明鉴,民女一介商贾,哪有这等本事?不过是与几家商户有些往来,被他们说动,一时糊涂。”
她避重就轻,随即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民女虽在江南,倒也听闻些京城里的风声……”
顾言欢眉梢微动,示意她继续。
“听说,”商霜小心观察着顾言欢的神色,语速放缓,“京中几位贵人,近来对江南漕运之事,颇为上心。”
漕运!
顾言欢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这个词的分量,远超盐务!漕运关乎国计民生,更关乎军需粮草输送,是王朝命脉!
京中之人,是谁?
商霜抛出的这个消息,价值远超几个地方官员。
“漕运……”顾言欢低声重复,她看着商霜,片刻后,语气恢复平淡,“商阁主的消息,倒是灵通。”
商霜心中稍定,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连忙垂首:“民女迎来送往,道听途说罢了,不敢保证真伪。只盼能入殿下之耳,稍赎前罪。”
“知道了。”顾言欢端起茶杯,不再看她,“你先退下吧。金鸾阁何时重开,看你后续的‘诚意’。”
这话模棱两可,让商霜心头一紧,却不敢多言。她恭敬行礼:“是,民女告退。”
直到商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顾言欢脸上的平静才褪去。
她猛地看向无双,下令道:
“无双!”
“属下在!”
“即刻传令!动用所有人手,给本宫查!”
“查漕运!”
“所有涉及江南漕运的官员、船帮、线路图、漕粮账目……事无巨细,全部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