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风冷,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梅香。
“变得……快认不出了……”
这句话,是试探,还是已经看破了什么?
顾言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额角因为刚才的紧张沁出细汗,被夜风一吹,凉意刺骨。季微语敏锐得可怕,任何破绽都可能致命。
她霍然起身,对着假山方向沉声道:“出来。”
黑影无声落下,无双单膝跪地:“殿下。”
她垂着眼,掩去了方才目睹一切后的思索。
“方才季侧妃的话,你听见了。”顾言欢背对着她,“你怎么看?”
无双略一沉吟:“季王妃似有察觉。属下以为,未尝不是好事。”
顾言欢转过身,眉梢微挑:“哦?”
“一个无法预测的对手,最是可畏。”
无双抬眼,“季王妃熟悉的是过去的殿下。如今的您,于她而言,是未知。未知,便生变数,亦生……忌惮。”
无双所言不差。既然无法天衣无缝,那便索性,变得让所有人都看不透!
顾言欢唇角勾起一丝冷冽:“金鸾阁那边,如何了?”
无双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双手奉上:“回殿下,已查明。金鸾阁幕后主事者商霜,与苏州王家、李家等五户盐商勾结,暗中操纵盐价,牟取暴利。此为近三月账目流水与往来密信,证据确凿。”
顾言欢接过卷宗,迅速翻阅。上面清晰记录着盐引的异常交易,远超官价的数目,以及金鸾阁与几家商户间的大额银钱往来。
“操控盐价……”她指尖在“王家”二字上轻轻一点。
盐铁乃国之根本,动这个,就是自寻死路。正好,她缺钱,非常缺。
“好得很。”她合上卷宗,“手伸得太长,本宫便替她们斩断!”
“无双。”
“属下在。”
“即刻调集人手,持我令牌,以‘奉旨协查盐务私贩案’为名,封锁王、李等五家商户府邸及其名下所有商铺、田庄。清点家产,查抄账册,不得遗漏。”
“所有查抄之物,金银、地契、房产、古玩、粮食、布匹……悉数登记造册,暂收归本宫名下保管,待‘案情查明’。”
“是!”无双抱拳领命。这才是她追随的主子该有的气魄!
顾言欢踱了两步,补充道,“放出风去,就说本宫查获私盐,不日将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在城内定点售卖。凭户籍购买,每户限量。”
无双一愣,旋即明白了这釜底抽薪之计的狠辣,低头道:“殿下英明!”
这不仅能让商霜囤积的高价盐瞬间变成烫手山芋,更能迅速收拢民心,为殿下在苏州立威。
“去办。”顾言欢挥手,“声势要大,让全苏州都知晓,本宫在为民除害,整肃盐务。”
“遵命!”无双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悄无声息。
苏州城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日,百姓还在议论金鸾阁为何突然关门。
次日一早,便被禁军封锁街道、抄没豪宅的阵仗惊得目瞪口呆。
“王家绸缎庄被封了!”
“李家粮行也完了!听说是因为贩私盐!”
“我的老天爷,这几家可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看见没?一箱箱的东西往外抬,啧啧……”
禁军行动迅猛,不过半日功夫,王、李等五家在苏州城内外的产业便尽数被查封。成箱的金银、成匹的绸缎、数不清的古玩玉器,在百姓复杂的目光中,被运往拙心园。
恐惧在富商士绅间蔓延,而普通百姓中,却渐渐升起另一种情绪。
第三日,城墙外张贴的告示,彻底点燃了百姓的热情。
“告:二皇女殿下奉旨查抄盐枭,缴获私盐,体恤民艰,特将部分盐斤平价出售,每斤仅售……价七成!凭户籍每户限购两斤!”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城。盐价高企已久,百姓深受其苦。
如今皇女殿下不仅惩治了奸商,还拿出查抄的盐低价卖给他们,这简直是天大的恩惠!
售卖点前,队伍排出了几条街。当人们真的用远低于往日的价格买到雪白的官盐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二殿下真是青天大老爷!”
“感谢殿下为我们做主!”
“有殿下在,奸商不敢再嚣张了!”
“顾言欢”的名字,一时间传遍大街小巷,与“铁面无私”、“体恤百姓”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拙心园,灯火通明的书房内。
顾言欢坐在案后,面前堆着几摞厚厚的账册。她翻看着一本王家的核心账目。
无双站在一旁,低声汇报:
“殿下,初步清点完毕。五家共抄没现银一百七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田契地契初步估值约三百万两。绸缎、粮食、古玩等物,数目庞大,正在清点估价。按您吩咐,部分珍品已通过隐秘渠道发卖,预计可再得银五十万两。”
饶是无双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声音里也难掩一丝兴奋。这笔巨款,足以做太多事了。
“盐市那边,商霜囤积的数万斤高价盐已无人问津,价格暴跌。据报,她直接损失不下八十万两,其余相熟盐商亦损失惨重,人人自危。”
顾言欢“嗯”了一声,合上账册,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击。
“这些账册,务必仔细核对,凡与官员有银钱往来者,单独录档。”
她不仅要钱,还要顺藤摸瓜,拔除一些钉子。
“是。”无双应下,又道,“另,季王妃那边……听闻王、李两家事发及平价售盐后,只在对侍女道‘知道了’,便再无他话。”
“知道了?”顾言欢重复道,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合常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卫恭敬的通报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启禀殿下,园外有一自称金鸾阁掌事商霜的女子,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