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站在顶楼落地窗前,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玻璃映出他西装革履的影子,也映出二十公里外码头的方向——那里本该传来他想要的动静,此刻却只有被海雾模糊的轮廓。
“废物。”他低声骂了句,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老鬼的号码。他接起,没等对方开口就冷笑:“让警察搅了局?我养你们这群饭桶,不如养几条会咬人的狗。”
听筒里传来老鬼带着哭腔的辩解:“顾少,是老陈那死老头报的警,还有薄云封那小子……他好像真有航海日志!”
顾沉舟的指节猛地收紧。航海日志?当年他费了多大劲才把那本东西从薄父的遗物里调包,怎么可能还在?除非……薄云封早就发现了他的手脚。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冰块碰撞的脆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二十年前,他躲在货轮的底舱,亲眼看见薄父把救生圈扔给蓝董,自己被卷进暗涌。可他对所有人说,是薄父推了蓝董——他恨薄家,恨他们明明和蓝家是世交,却总压顾家一头;更恨蓝董瞎了眼,放着他这个更能干的女婿不要,非要把蓝归笙许给薄云封那个病秧子。
“日志在哪?”他对着电话沉声问,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还有蓝归笙……”他顿了顿,舌尖舔过犬齿,“她看到那张照片了?”
“看到了!脸都白了!”老鬼连忙邀功,“肯定信了,薄云封急得跟狗似的解释,她理都没理!”
顾沉舟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他太了解蓝归笙,那丫头看着软,骨子里比礁石还硬。但没关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薄云封想护着她?他偏要让她亲手推开他。
窗外的云散了些,阳光斜斜地打在桌面上,照亮了一份文件——那是他连夜拟好的股权转让书,落款处本该有薄云封的签名。他拿起文件抖了抖,纸张发出哗啦的响,像极了当年薄父坠海时,海浪撕扯布料的声音。
“告诉老鬼,”他对着电话那头的手下吩咐,“盯紧薄云封的旧宅,他要是敢把日志交给警察,就把这东西发出去。”他扬了扬另一份文件,上面是薄母当年为了给薄云封治病,挪用蓝氏资金的记录——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我要让蓝归笙看看,她护着的人,全家都欠着蓝家的血债。”
手下应了声“是”,正要挂电话,却被他叫住:“等等。”他望着窗外那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海面,忽然想起小时候,蓝归笙总追在薄云封身后喊“云封哥哥”,手里举着颗捡来的贝壳。那时的海风吹着都是暖的,不像现在,尽是咸腥的铁锈味。
“别伤着孩子。”他最终还是补了句,声音轻得像叹息。
挂了电话,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顾沉舟拿起那张从老鬼那传来的照片——薄父和蓝董站在船舷边,笑得坦荡。他用打火机点燃照片的一角,看着火苗舔舐着二十年前的光影,直到那片坦荡被烧成灰烬。
“薄云封,蓝归笙……”他对着空气低语,酒杯里的威士忌晃出涟漪,“游戏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艘快艇正破开金浪往深海驶去。顾沉舟知道,那是薄云封带着蓝归笙走了。但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这海,这城市,所有他想要的,迟早都会是他的。
就像当年他笃定薄父活不成一样,现在他也笃定,这对亡命鸳鸯,迟早会栽在他手里。
毕竟,仇恨这东西,最擅长在风平浪静里,悄悄凿穿船底。
咸腥的海风裹着阳光扑在脸上时,薄云封才敢确定怀里的人是真的安稳了。蓝归笙的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着点海水的潮气,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熨帖着他后背的钝痛——刚才挨的那一棍像块烧红的烙铁,此刻却被她的呼吸吹得渐渐凉透。
“还疼吗?”她忽然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像沾了晨露的蝶。
薄云封低头,看见她掌心的创可贴渗了点红,是刚才老陈给的急救包处理过的。他握住那只手,指腹摩挲着纱布边缘,喉结滚了滚:“比不过你掌心的疼。”
她笑了,往他怀里缩了缩。快艇破开浪尖时,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角,像很多年前在游乐园坐过山车,他也是这样把她护在怀里。那时她吓得闭着眼尖叫,他却盯着她泛红的耳垂,心里比过山车还晃。
“日志……”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马达声切碎,“真的在旧宅?”
薄云封的手顿了顿。他没说实话——日志早就被他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旧宅不过是他故意漏给老鬼的幌子。顾沉舟想抢,他就偏要引着对方往死胡同里钻。但他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只点了点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安顿好你,我就去取。阿笙,信我一次。”
她没说话,只是指尖在他衬衫上轻轻画着圈。那里还沾着她的血,像朵被浪打湿的花。薄云封忽然想起老鬼举着照片嘶吼的样子,想起她瞬间煞白的脸,心脏像被什么攥住了。
“当年……”他喉头发紧,“我爸坠海前,让随行的水手把救生筏划给蓝董。那个水手后来被顾沉舟的人撞断了腿,在老家养了二十年。我找到他时,他床底下藏着块带血的船板,上面有我爸的刻字。”
蓝归笙猛地抬头。
“刻的是‘归笙’。”薄云封的声音很轻,“他说,要是能活下来,就把这个送给刚出生的你当见面礼。”
海浪突然变得很静,只有马达声在耳边嗡嗡响。他看见她眼里的雾彻底散了,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滚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和伤口渗出的血混在一起,烫得惊人。
“薄云封,”她哽咽着,却笑得很亮,“我从来没信过他们。”
他猛地把她抱紧,快艇正冲过一个浪头,阳光泼在两人身上,暖得像要化掉。薄云封低头,在她发顶狠狠亲了一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顾沉舟的网再密,他也要用这双被划得全是伤的手,给她和孩子撕出一条活路。
远处的海岸线越来越小,蓝归笙指着天边的海鸥笑,薄云封却盯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黑点——那是他让老陈安排的另一艘船,故意往反方向开,引着顾沉舟的人去追。
“顾沉舟想要证据?”他冷笑一声,握紧了方向盘,“我就给他一份‘大礼’。”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顾沉舟母亲的疗养院账户,每个月都有匿名汇款,来源指向二十年前经手蓝氏资金转移的银行经理。
薄云封看着消息,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只剩一片沉静的海。他知道,该收网了。
蓝归笙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很轻。他放慢船速,让快艇随着浪缓缓漂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等着吧。”他对着海风低语,“很快,就没人能再掀起浪了。”
阳光在海面上铺了条金路,快艇像条鱼,正朝着光亮深处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