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封抱着蓝归笙刚走到码头,海雾就像被人掀开的幕布,猛地涌了过来。咸腥气裹着潮湿的风扑在脸上,蓝归笙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他湿透的衬衫,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是他手背上的伤口又渗血了。
“船呢?”她抬头望去,原定等在这里的快艇不见踪影,只有艘陌生的货轮泊在泊位,甲板上的人影在雾里晃得像鬼影。
薄云封的脚步顿住了。他把蓝归笙往身后藏了藏,左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把老陈给的折叠刀,是出发前老头硬塞给他的,说“海边的浪,有时候比人心还野”。
“不对劲。”他低声道,喉结滚了滚,“老陈说快艇会系红绳……”
话音未落,货轮的舱门“哐当”一声开了。几个穿黑雨衣的人走下来,雨靴踩在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为首的人摘了兜帽,露出张刀疤脸,正是码头一带有名的地痞老鬼。
“薄少爷,别来无恙啊。”老鬼的笑里裹着冰碴,目光在蓝归笙身上转了圈,“顾少让我来‘接’你们。”
薄云封的后背瞬间绷紧。顾沉舟果然动手了。他把蓝归笙往身后推得更紧,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让开。”
“让开?”老鬼从怀里摸出个牛皮本,扬了扬,“这是你爹当年挪用蓝氏公款的证据,顾少说了,你要是肯把这东西交还给蓝小姐,再签了股权转让书,说不定还能……”
“放你娘的屁!”薄云封猛地往前冲了半步,左腿旧伤突然抽痛,他踉跄了下,却死死护住身后的人,“我爹的事我清楚!轮不到你们这群杂碎嚼舌根!”
蓝归笙忽然抓住他的衣角。她看见老鬼身后的人悄悄摸出了铁棍,雾里还藏着更重的呼吸声,不止这几个。
“薄云封,”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镇定,“别硬碰硬。”
薄云封没回头,掌心的汗却浸湿了刀柄。他知道她的意思——她怀着孩子,经不起撕扯。可他更清楚,顾沉舟要的根本不是什么证据,是要让他和蓝归笙一起栽进这滩浑水里,最好能让蓝归笙亲眼看见“薄家欠蓝家的债”,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老鬼已经带人围了上来。最前面的人挥着铁棍砸过来时,薄云封猛地转身将蓝归笙压在怀里,用后背硬生生扛了一下。“咚”的一声闷响,他闷哼着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薄云封!”蓝归笙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摸他的背,却被他按住手。
“别碰。”他咬着牙直起身,额角的青筋暴起,“你往码头值班室跑,老陈在那等我——”
话没说完,老鬼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扬手就往蓝归笙面前扔。是个相框,玻璃碎得像星子,里面的照片却看得清:年轻的薄父和蓝董站在船舷边笑,背后是翻涌的浪。
“看看!”老鬼嘶吼着,“当年就是这张照片拍完第二天,你爹就把蓝董推下海了!薄云封,你现在护着仇人的女儿,你对得起你爹的坟头草吗?”
蓝归笙的脸色“唰”地白了。她攥着相框的指尖发颤,玻璃碴扎进掌心也没知觉——她认得这张照片,是母亲藏在首饰盒最底下的,背面还有父亲写的“归航”二字。
薄云封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老鬼在撒谎,当年父亲是为了救蓝董才坠海的,只是人证死了,物证被顾沉舟藏了,才让这污水泼了二十年。可他看着蓝归笙发白的脸,突然慌了——她信了?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老陈举着根船桨冲过来,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海事警察,是他刚才见势不对悄悄报的警。
“小兔崽子们!敢在老子的码头撒野!”老陈的吼声震散了半片雾,船桨抡得呼呼作响,一桨就砸在老鬼的背上。
黑雨衣们顿时乱了阵脚。老鬼见势不妙,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狠狠瞪了薄云封一眼:“这事没完!”转身就往货轮上跑。
警察很快控制了场面。薄云封却顾不上这些,他扳过蓝归笙的脸,看见她眼里的雾比海雾还浓,才发现她的掌心在流血。
“阿笙,那是假的——”他急得声音发颤,想去碰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蓝归笙望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她忽然转身,往海边走,步子很慢,像被抽走了骨头。薄云封想追,却被老陈拉住:“让她静静,丫头心里有数。”
雾渐渐散了。蓝归笙站在礁石滩上,望着翻涌的浪,手里还攥着那张碎了玻璃的照片。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抱着她坐在这礁石上,说“大海最公平,欠了的,早晚要还”。那时她不懂,现在却突然明白了——顾沉舟要的不是债,是让她和薄云封,永远困在这仇恨的浪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云封站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像朵开在礁石上的红珊瑚。
“我找到证据了。”他声音很轻,怕惊了她,“在我爹的旧木箱里,有他当年的航海日志,写了救蓝董的经过。”
蓝归笙没回头。海浪漫过脚面,凉得像冰。
“还有,”他又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查过了,当年转移股权的是顾沉舟的人,他早就想吞了蓝氏……”
“薄云封。”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浪打湿了,“你手疼吗?”
他愣了愣,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想摇头,却看见她转过脸,眼里的雾已经散了,只剩下清亮的潮,像小时候他带她捡贝壳的清晨。
“我刚才在想,”她踮脚,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要是我们被困在这浪里,那宝宝会不会以为,全世界都是咸的?”
薄云封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把她抱进怀里,勒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不会的。我会带你们去看内陆的花,去吃甜的橘子糖,让他知道……世界是甜的。”
远处,警笛声渐渐远去。老陈站在码头挥手,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海面上铺了条金路。蓝归笙埋在薄云封怀里笑,掌心的血蹭在他衬衫上,像朵开在潮声里的花。
她知道,顾沉舟的网还没破,但只要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再大的浪,也淹不没要靠岸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