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里的旧书摊
林晚第一次注意到那个旧书摊,是在九月的一个傍晚。
那天她刚结束志愿者协会的活动,背着帆布包往宿舍走,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把她的注意力引向了路边。老槐树底下,一盏昏黄的充电灯挂在竹竿上,照亮了铺开的旧书和坐在小马扎上的老人。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捏着本线装书,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林晚本不是爱逛旧书摊的人,但那天不知怎么,脚步就顿住了。她蹲下身,指尖掠过一本封面磨损的《社会工作概论》,书脊上用钢笔写着个名字:周明宇。字迹清隽,带着点少年人的挺拔。
“姑娘也学这个?”老人的声音沙哑,却很温和。
林晚抬头,对上一双浑浊却有神的眼睛。“嗯,我是社会工作专业的。”她拿起那本书,“这书……”
“以前我孙子的。”老人笑了笑,眼角堆起皱纹,“他也学这个,后来去西部做志愿者了,书没带走,我就拿来摆着,看看能不能遇到个用得上的人。”
林晚心里一动。她翻了翻书,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笔记,字迹和书脊上的一样,密密麻麻写满了标注,甚至在“社区服务”那一页,画了张简陋的社区平面图,旁边写着“要多听老人说,他们的故事里藏着需求”。
“爷爷,这书多少钱?”
“送你了。”老人摆了摆手,“放我这儿也是落灰,你拿着好好学,以后帮着更多人,就当是帮我孙子续着做了。”
林晚没好意思白要,硬塞了十块钱给老人,捧着书回了宿舍。那几天,她总在翻那本书,笔记里的话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想起自己加入志愿者协会时的初衷,好像就是想做点什么,却又总觉得力不从心,直到看到那些笔记,才忽然清晰起来。
之后,林晚成了旧书摊的常客。她发现老人的书摊很特别,没有畅销小说,大多是专业书、旧课本,还有些老杂志。老人话不多,每次她来,就递过一把小马扎,自己继续看手里的书。有时林晚会跟他聊起专业课上的困惑,聊起去社区做志愿服务时遇到的难题,老人不怎么搭话,却会从书堆里翻出一本旧书,指给她某一页看。
有一次,她跟老人说,社区里有位独居老奶奶,总是拒绝别人帮忙,她不知道该怎么走近。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翻出一本《老年心理学》,指了其中一段:“不要说‘我来帮你’,要说‘我想听听您年轻时的事’。”
林晚照着做了。那天她提着从食堂买的热粥,敲开老奶奶的门,没提帮忙的事,只说从旧书摊看到本老杂志,想起奶奶可能见过里面写的老街道,想问问她。老奶奶愣了愣,让她进了门。那天下午,老奶奶讲了一下午的故事,从年轻时在纺织厂上班,到后来看着街道一点点变样。临走时,老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姑娘,以后常来,我给你煮糖水。”
林晚把这事告诉老人时,老人笑了,从书摊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奶糖。“我孙子以前也爱给孩子买这个,说甜的能让人开心。”
天气转凉的时候,林晚发现老人的书摊少了些书。她问起,老人才说,孙子在那边办了个小图书室,缺些旧书,他攒着寄过去。林晚心里一热,回宿舍后,把自己闲置的专业书和笔记都整理出来,第二天搬去了书摊。
“这些书,您也寄给周明宇学长吧。”她把书放在摊前,“里面有我的笔记,说不定能帮到那边的人。”
老人接过书,翻了翻,忽然指着其中一页说:“你这笔记,跟我孙子当年写的真像。”
林晚笑了,她想起笔记里写的那句话:“志愿服务不是施舍,是互相温暖。”
十一月的一个傍晚,林晚又去书摊,却没看到老人。她心里慌了慌,问旁边卖烤红薯的大爷,才知道老人前几天摔了一跤,住院了。林晚立刻往医院赶,打听了好几个病房,才找到老人。
老人躺在病床上,精神却还好,看到她来,笑着招手:“姑娘,我还以为你找不到这儿。”
“爷爷,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林晚放下水果,眼眶有点红。
“小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老人指了指床头的书包,“里面有本书,是我孙子寄回来的,让我给你。”
林晚打开书包,里面是本崭新的《社会工作实务案例集》,扉页上写着:“林晚学妹,谢谢你帮爷爷照看书摊,也谢谢你把温暖传递下去。——周明宇”
窗外的晚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初冬的凉意,却让林晚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想起第一次在书摊前看到的那盏灯,想起老人指尖的线装书,想起笔记里的字迹,忽然明白,有些温暖从来不是单向的,就像晚风,吹过一个人,又会吹向另一个人,把善意和坚持,悄悄传递下去。
出院那天,林晚去接老人。老人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老槐树下,重新支起了书摊。充电灯又亮了起来,照亮了摊前的书,也照亮了两个身影。林晚蹲下身,帮老人整理着书,忽然发现那本《社会工作概论》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她和周明宇的笔记,像是在等待下一个被晚风引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