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时见
九月的长春,风里还带着夏末的余温,人文学院门口的两排银杏树却已悄悄攒起了嫩黄。林晓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社会工作系”的牌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带里露出的半截福利院志愿者证。
“同学,请问302教室怎么走?”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林晓回头,看见一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课程表,额角沁着薄汗。
“我也去302,一起吧。”林晓笑了笑,指了指教学楼东侧的楼梯,“这楼有点绕,第一次来容易迷路。”
女生叫苏芮,是隔壁社会福祉专业的,和林晓一样,也是班里唯一来自外省的学生。两人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恰好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讲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翻开课本的第一页:“社会工作的本质,是在人与人的联结里,找到照亮彼此的光。”
林晓的笔顿了顿,想起上周在福利院遇到的那个叫安安的小女孩。安安有自闭症,总是蜷缩在角落,攥着一块褪色的小熊手帕。林晓尝试了很多方法,安安都不愿抬头,直到上周她带了一本画满银杏叶的绘本,安安的手指才轻轻碰了碰书页上的黄色。
“下课后要不要去食堂?听说三食堂的锅包肉特别正宗。”苏芮的声音拉回了林晓的思绪,她点点头,看着苏芮眼里亮晶晶的期待,忽然觉得这座陌生的城市,好像也没那么冰冷。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晓和苏芮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她们一起去图书馆占座,一起在校园跑时绕着银杏道慢走,一起在福利院陪孩子们画画。苏芮总是很有耐心,会蹲在地上陪安安搭积木,即使安安把积木推倒了几十次,她也只是笑着重新垒起。
“你为什么想读社会福祉专业啊?”一次晚饭后,两人坐在银杏树下,林晓忽然问道。苏芮捡起一片半黄的银杏叶,放在手心轻轻揉搓:“我小时候住过福利院,是那里的阿姨教会我怎么系鞋带,怎么叠被子。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
林晓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自己的妈妈——一位社区社工,去年在走访独居老人时,因为雨天路滑摔下了楼梯,至今还在康复中心。妈妈躺在病床上时,还拉着她的手说:“晓晓,别怨这份工作,总有人要做照亮别人的事。”
“林晓,你看!”苏芮忽然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指向不远处的花坛。安安正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片完整的银杏叶,朝着她们的方向,慢慢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是林晓第一次看见安安笑,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她忽然明白,妈妈说的“照亮别人”,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而是在日复一日的坚持里,用耐心和温柔,慢慢焐热那些冰冷的角落。
十一月的长春,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林晓和苏芮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去康复中心看望林晓的妈妈。妈妈坐在轮椅上,精神好了很多,看到苏芮时,笑着说:“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小姑娘吧?长得真俊。”
苏芮害羞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偶小熊:“阿姨,这是安安送给您的,她说希望您早日康复。”妈妈接过小熊,眼眶瞬间红了:“谢谢你们,也谢谢安安。”
离开康复中心时,雪下得更大了。林晓推着妈妈的轮椅,苏芮撑着伞走在旁边,雪花落在银杏树上,像是给金黄的叶子裹上了一层糖霜。“妈妈,等您好了,我们一起去福利院看安安吧。”林晓轻声说。妈妈点点头,伸手拂去林晓肩上的雪花:“好,我们一起去。”
学期末的那天,林晓和苏芮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老教授念期末评语。“林晓同学,你的实践报告里,关于自闭症儿童的陪伴案例,写得很有温度。”“苏芮同学,你在福利院的志愿服务记录,是全班最认真的。”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落在银杏树上,把整片树林染成了温暖的橘色。苏芮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两片压干的银杏叶,一片是九月的嫩黄,一片是十一月的金黄。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捡的,”苏芮笑着说,“以后每年秋天,我们都来这里捡一片银杏叶,好不好?”林晓接过笔记本,指尖拂过那两片银杏叶,忽然觉得,未来的路虽然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样的朋友,有这样值得坚持的事,就永远不会孤单。
风又起,银杏叶簌簌落下,像是一场金色的雨。林晓和苏芮并肩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渐渐融进了这片温暖的金黄里。她们知道,总有一天,她们也会成为别人生命里的那片银杏叶,在需要的时候,轻轻落下,带来一片温柔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