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的暖粥
长春的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傍晚时还飘着细碎的雪沫子,入夜就成了漫天卷落的鹅毛。林晓裹紧羽绒服,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宿舍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覆盖着雪的梧桐枝桠上,像幅模糊的剪影。
她刚从志愿者协会的活动现场回来,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下午去社区探望独居老人,张奶奶塞给她这桶小米粥,说“姑娘跑前跑后冻着了,趁热喝”。林晓本想回宿舍和室友分着吃,可走到楼下,却看见宿舍楼前的长椅上坐着个人。
是青马协会的周航。他穿着件单薄的冲锋衣,头发上落了层雪,像撒了把碎糖。林晓认得他,上次协会组织红色宣讲,他站在讲台上讲革命故事,声音洪亮得能穿透礼堂的墙壁,可此刻却蜷着身子,头埋在膝盖里,像只被冻僵的鸟。
“你怎么在这儿?”林晓走过去,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周航猛地抬头,睫毛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他眼睛红红的,看见是林晓,有些局促地抹了把脸:“没什么,等个人。”
林晓皱了皱眉。这天气,站在外面等十分钟就能冻透,他身上连件厚外套都没有。她把保温桶往他手里塞:“先喝点粥吧,张奶奶熬的,热乎。”
周航愣了愣,没接:“不用了,我……”
“拿着吧,”林晓把保温桶塞得更紧了些,“我宿舍还有吃的,这桶你回头给我送回来就行。”
周航迟疑着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桶壁时,烫得缩了一下,又立刻握紧。他拧开盖子,小米粥的香气混着热气冒出来,在雪夜里氤氲成一团白雾。他舀了一勺,吹了吹,慢慢咽下去,眼眶却更红了。
“我奶奶以前也总熬小米粥,”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每年冬天,她都把粥放在灶上温着,我放学回家,一进门就能闻到味儿。”
林晓在他旁边坐下,羽绒服上的雪沫子沾到长椅上,很快融成小水珠。“奶奶不在了?”
“去年冬天走的,”周航低下头,看着保温桶里的粥,“今天是她生日。我本来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我妈说,别总提这些,让她也难受。”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肩头。林晓想起自己的外婆,也是在一个雪天走的,那之后每个冬天,她都会买外婆爱吃的糖炒栗子,揣在兜里,走在路上就剥开一颗,好像外婆还在身边似的。
“我以前总觉得,人走了就什么都没了,”林晓轻声说,“后来发现不是的。就像这粥的味道,只要你记得,它就一直都在。”
周航抬起头,雪落在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他舀了一大勺粥,大口咽下去,热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得让人想哭。“你说得对,”他说,“刚才我在这儿坐着,总觉得奶奶还在等我回家喝粥,可又觉得,她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了。”
“其实她没走,”林晓指着远处的路灯,“你看,那灯光照着的地方,她可能就在那儿看着你呢。就像你讲革命故事的时候,那些先烈也在看着你一样。”
周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路灯的光在雪雾里晕开,温柔得像奶奶的手。他忽然笑了,眼角还带着湿意,却比刚才明朗了许多。“谢谢你,林晓。”
“谢我干什么,谢张奶奶的粥吧。”林晓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颗糖炒栗子,剥开递给周航,“尝尝,我外婆以前总给我买这个。”
周航接过栗子,放进嘴里,甜香混着暖意,在舌尖散开。他忽然觉得,这个雪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两人就坐在长椅上,一个喝着粥,一个吃着栗子,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却没人在意。保温桶里的粥渐渐见了底,周航把桶盖拧紧,小心地抱在怀里。
“我送你上去吧,”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这么晚了,雪又大。”
林晓点点头,跟着他往宿舍楼走。积雪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慢慢拉长,又慢慢缩短。
走到宿舍楼下,林晓接过保温桶:“明天协会见。”
“嗯,明天见,”周航看着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糖,递了过去,“这个给你,草莓味的,我奶奶以前也爱吃。”
林晓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草莓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抬头看向周航,他站在雪地里,身上的冲锋衣好像也没那么单薄了。
“晚安,周航。”
“晚安,林晓。”
林晓转身走进宿舍楼,回头看时,周航还站在雪地里,朝她挥了挥手。雪还在下,可她却觉得,这个雪夜,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第二天早上,林晓在青马协会的活动室里见到了周航。他穿着件厚外套,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看见林晓,笑着走过来:“给你熬的小米粥,尝尝?”
保温桶打开,热气和香气涌出来,和那天雪夜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林晓舀了一勺,吹了吹,慢慢咽下去,暖得让人心里发颤。
“好吃,”她说,“比张奶奶熬的还好吃。”
周航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雪地里的星星。“那以后,我常给你熬。”
窗外的雪还没停,可活动室里却暖融融的,小米粥的香气混着笑声,在空气里散开,成了这个冬天最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