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毁掉织魂镯,只要切断这要命的连接,他就能摆脱这非人的折磨!
宁念顾不得其他,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清明的神力,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抓住手腕上的镯子,将它强行挣脱下来。
她的动作刚刚开始,那只几乎要将她捏碎的大手却骤然收得更紧,铁钳一般,不容许她有分毫的移动。
玄苍像是从那无边血色幻象的沉沦中被强行惊醒的野兽,猛地低下头。他的理智已在崩溃的边缘,双目赤红一片,神情可怖得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却凭着最后一丝、也是最深刻的本能,死死攥住了她那只试图挣脱的手。
“不……准!”
沙哑的、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偏执。
他宁可被这无尽的怨念彻底吞噬,宁可堕入万劫不复的心魔深渊,也绝不接受她再一次从他的生命中“挣脱”出去。
那短暂的三个字,与其说是魔尊的命令,不如说是一个男人在悬崖边缘,发出的、最绝望的哀求。
宁念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僵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那双疯狂、混乱,却又深藏着一丝清明恐惧的眼睛。在那片猩红的血海深处,清晰地、唯一地倒映着她自己的、渺小的身影。
她忽然懂了。他害怕的不是怨念,不是心魔,甚至不是死亡。
他害怕的,是她的“抛弃”。
那个想要斩断连接的念头,在这一瞬间,被她自己彻底粉碎。
她不躲了,也不抗拒了。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悲愤与不屈,在她体内轰然炸开。那不仅仅是属于她宁念的情绪,更像是那位在万古之前陨落的神女,跨越了无尽时光,将她的悲鸣与控诉,注入了这唯一的血脉之中。
被至亲背-叛的绝望,被爱人欺骗的锥心之痛,守护三界苍生却落得魂飞魄散的无尽不甘……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的力量。
宁念不再试图去压制体内那股暴动的神血,反而彻底敞开了自己的神魂,主动去接引那股通过织魂镯、已经被玄苍过滤了一部分的怨念洪流,让它们倒灌回自己的身体!
“嗡——”
她体内的天元神血,在这一刻被她的意志彻底点燃。一种圣洁、温暖、带着无上生命气息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驱散了她周围所有的黑暗与死寂。
下一刻,宁念做出了一个让玄苍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她主动将自己燃烧着金色光芒的神魂,化作一道屏障,不再是坚硬的盾,而是如同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覆盖在了玄苍那片混乱狂暴、杀意沸腾的神魂之上。
“你的痛苦,我来承受!”
没有声音,只有最直接的神念交流,如同最温暖的溪流,清晰地、温柔地,注入了玄苍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核心。
她将自己,变成了他抵御怨念的最后一道屏障。
金色的神血之力,与那漆黑的上古怨念,在两人交叠的神魂连接点上,展开了最原始、最激烈的对撞。
那些充满了憎恨、诅咒、毁灭气息的负面能量,在接触到宁念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带着蓬勃生命之力的神血时,竟如同暗影遇见了初升的太阳。
凄厉的、无声的尖啸,不再是来自归墟之眼的亿万亡魂,而是在他们两人的神魂之间疯狂地响起。那些狰狞扭曲的黑色怨念,被那层薄薄的金光包裹,疯狂地挣扎、扭曲,最终在一阵阵不甘的嘶鸣中,被一点一点地净化、消融,化为乌有。
玄苍脑海中,那场盛大而血腥的杀戮幻象,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迅速退去。
他感觉到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轻柔地包裹住自己混乱的神魂,将那些疯狂的杂念与暴戾的情绪,一一抚平、驱散。
他猛地回过神,混沌的赤色眼眸重新凝聚起焦点。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宁念。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在他怀中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依旧紧闭着双眼,秀气的眉毛痛苦地蹙在一起,却依旧拼尽全力,维持着那道覆盖在他神魂之上的、薄如蝉翼的金色屏障。
她用她自己,用她刚刚觉醒不久的血脉之力,守护着他这个本该守护她的、三界最强的魔尊。
玄苍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温柔地攥住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剧痛与狂喜的情绪,淹没了他。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被净化的怨念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化作了最纯粹的、无属性的灵魂能量。这些能量一分为二,一部分顺着织魂镯的连接,如同一股清澈甘甜的泉水,反向滋养着宁念那几乎要燃烧殆尽、消耗巨大的神魂。
而另一部分,则涌入玄苍体内,化为一股沉静而厚重的力量,帮助他迅速稳固了方才因怨念冲击而暴动失控的魔气。
归墟之眼中心的巨大漩涡,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敢于在它核心绽放的净化之光所震慑。那亿万亡魂的咆哮与诅咒,竟出现了万年未有的、短暂的停歇。
风暴的核心,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绝对的平静期。
玄苍彻底恢复了清明。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身体一软、已然虚脱的宁念更紧、更轻柔地抱入怀中。方才那失控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恐怖感觉,此刻尽数化为刺骨的后怕,与无尽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疼惜。
他低头,看着怀中因为力竭而昏睡过去的宁念,那张苍白的睡颜纯净而脆弱。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精纯的魔气,如最轻柔的羽毛,仔细检查她的身体状况,眉头却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