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请”她的魔侍态度恭敬得近乎诡异。他们不再是押送,而像是在……护卫。这让宁念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踏入那座空旷而威严的大殿,宁念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擂鼓般作响。熟悉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玄苍没有像往常一样,高高在上地端坐于那巨大的黑晶王座之上。
他站在大殿的中央,一身玄色长袍,衣摆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魔纹,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他的身姿挺拔如孤峰,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这片天地的中心。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
那镜面并非凡物,更像是一汪被圈禁起来的、静止的液态黑夜,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
他没有回头,只是朝她站立的方向,略微抬了抬手。那是一个示意她过去的动作,没有命令的口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宁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顺从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停在他身侧不远处。她不敢靠得太近,那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对她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面水镜。
镜面上静止的黑水开始波动,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一圈圈涟漪向外荡漾开来。当涟漪散尽,一幅清晰的景象,缓缓呈现于眼前。
那是一片荒芜的戈壁。
天空是魔域特有的、令人压抑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大地龟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赭石色,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的怪石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座座天然的墓碑。
宁念的心猛地一沉。她认得这种地貌。在被抓来魔界的路上,她曾见过无数次这样荒凉死寂的土地。这是魔域的边缘地带,是人界与魔界交错的死亡缓冲。
镜中,几个黑色的影子正在这片死亡戈壁上快速而隐秘地移动。
他们一共五人,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人。他们每一步都踏在最能隐蔽身形的光影夹角,身体压得很低,像贴地滑行的猎豹。
他们的行动方式,他们腰间佩戴的短刃样式,甚至于他们在运转内力时,从周身泄露出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功法气息……
宁念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
她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四肢变得冰冷。
是定远侯府的暗卫。
是她那位“好继母”柳氏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这些人,她曾经在侯府的演武场上,远远地见过一次。他们是父亲权势的基石,是能让京城所有豪门贵族都为之忌惮的阴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放在江湖上,都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一流高手。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找她?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宁念就觉得荒谬至极。柳氏恨她入骨,怎么可能会派人来救她这个眼中钉?
除非……是为了确认她的死亡。或者,是为了……灭口。毕竟,她知道太多侯府的秘密了。
她的心头刚泛起一丝尖锐的刺痛和自嘲,镜中的景象,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令她永生难忘的变化。
那五名暗卫显然是人界最顶尖的精锐,他们已经将警惕心提到了最高。可是在这片属于魔的土地上,他们那点可怜的、属于人类的经验,毫无意义。
就在为首的那名暗卫,一脚踏上一片看起来与周围毫无二致的龟裂沙地时,异变陡生。
整片黑色的土地,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无数漆黑如墨的、如同鬼手般的暗影藤蔓,从坚硬的地底暴射而出。它们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那几名身经百战的暗卫,连拔出兵刃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引以为傲的护体真气,在那些诡异的藤蔓面前,薄得就像一层窗户纸,噗嗤一声,便被轻易洞穿。
藤蔓如同最灵活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们的四肢、腰腹和脖颈,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向地底拖拽。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来不及散开。
那五个在人界足以横行一方的顶尖高手,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吞噬”进了大地之中,仿佛被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朵浪花都没能翻起。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快得像一场荒诞的默剧。
几息之后,黑色的土地恢复了它亘古不变的平静,只有几处沙土有着微不可查的隆起,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场无声的屠戮,并非幻觉。
宁念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气,从她的脚底心直冲天灵盖,让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乃至灵魂,都要被冻结了。
她看着那片死寂的戈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定远侯府,派来找你的。”
玄苍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起,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太弱了。”他继续说道,语气里没有嘲讽,没有炫耀,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连让本尊的魔植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宁念的心里。
不是羞辱,胜过任何羞辱。
那曾是她眼中高不可攀、无法反抗的庞然大物,是压得她十几年都喘不过气的定远侯府。可在玄苍的眼中,他们派出的最精锐的力量,不过是一群……连给他花园里的植物当开胃小菜都不够资格的蝼蚁。
这种力量层级上绝对的、无法逾越的碾压,带来的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然而,就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一丝扭曲的、连她自己都感到羞耻和恐惧的快意,却也如同鬼魅般,从缝隙中悄然滋生。
玄苍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转过身,面对着她,随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