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在这个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新世界里,感到了那种久违的,无力感。
就像当年在黑瞎子岭,面对着警察厅黑洞洞的枪口。
无论你多能打,多凶狠,一颗子弹,就能让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
放弃吗?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他狠狠掐灭。
放弃,就意味着继续守着那几亩薄田,守着那个朝不保夕的山货生意。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他看中的金山,轻而易举地抢走。
再然后呢?
等着自己这副破败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等着郭晓莹和陈念安,重新回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里。
不!
他做不到!
他这条命,是偷来的。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他用命换的。
谁想从他手里抢走,就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陈诚的拳头,死死地攥紧。
那股子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的,属于“冷面阎王”的狠戾和疯狂,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了上来。
不能等!
绝不能等!
等政策一层层下来,等县里研究决定,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那座山,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他必须抢!
抢在那些省城大人物反应过来之前,抢在县里所有人都还没弄明白这事到底有多大利润之前!
把承包黑瞎子岭这件事,变成既定事实!
可怎么抢?
直接冲进县大院,跟领导说我要承包那座山?
人家不把他当疯子打出来才怪。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和真正说得上话的人,搭上线的机会。
他需要一个,能让对方坐下来,听他说话的理由。
陈诚站在街边,脑子飞速地转动。
他把所有能动用的资源,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钱,他有一千多块。
人,他有陈二牛那几个死心塌地的穷兄弟。
还有……林晚晴。
那个身份神秘的护士长。
她的父亲,是前省城警察厅的副厅长。
这个身份,像一道光,照亮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现在最大的劣势是什么?
是身份。
他只是一个偏远山村的,普普通通的农民。
他说的话,没有分量。
他画的饼,再大再圆,别人也不会信。
可如果,他能找到一个有分量的人,替他说话呢?
陈诚的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
他没有回家。
而是转身,朝着县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要去赌一把。
赌林晚晴,不仅仅是恨透了那些江湖事。
他要赌,她心里,同样也埋藏着对那些把她父亲排挤出局的人的,恨!
他要告诉她,她的敌人,和他的敌人,很可能是同一伙人!
……
护士长办公室。
林晚晴正在整理病历,看到陈诚推门进来,她只是抬了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药吃完了?”
“没有。”陈诚关上门,开门见山,“林护士长,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林晚晴手里的笔停住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陈诚走到她办公桌前,声音压得很低,“你帮我,只是为了还我救你妹妹的人情。”
“但现在,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林晚晴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县里,最近是不是要搞山林承包?”陈诚问。
林晚晴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件事,目前还只是在县里领导层的小范围里流传,他一个乡下农民,怎么会知道?
“我想承包下河村后面的那座黑瞎子岭。”陈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敲在林晚晴的心上。
“你疯了?”林晚晴终于开了口,“你知道那座山有多大吗?你知道承包下来要多少钱吗?你知道……”
“我知道,有省城的人,也盯上了那座山。”陈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林晚晴彻底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庄稼汉,没什么两样。
可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一股让她心惊的信息量。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林晚晴问。
“就凭,那些从省城来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年把你父亲,从警察厅副厅长的位置上,挤下去的人。”
陈诚死死地盯着她。
这是他最大胆的猜测,也是他唯一的筹码。
林晚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过了许久,林晚晴才缓缓开口。
陈诚笑了。
他知道,他赌对了。
“黑瞎子岭以后所有产出的利润,我分你一成。”
“我不要钱。”林晚晴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林晚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
可陈诚却从那平静里,听到了无尽的,彻骨的寒意。
“好。”陈诚点头,“那我们,现在是盟友了?”
“我需要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林晚晴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需要见一个能拍板的人。县里,管这件事的,是谁?”
林晚晴看着他,沉吟了片刻。
“常务副县长,姓周。是个出了名的老顽固,油盐不进。”
“他有什么爱好?或者说,有什么弱点?”
“没有爱好。”林晚晴摇头,“唯一的弱点,就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前几年在部队里,因为一次事故,腿瘸了,一直待在家里,性情大变。”
瘸腿的儿子……
陈诚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
“找一个,能治好他儿子腿的人。”
陈诚丢下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陈诚没有说大话。
他要找的人,他认识。
不,应该说,前世的他,认识。
那是省城里一个极富盛名的老中医,一手正骨推拿的绝活,出神入化。前世,陈诚因为一次火并,胳膊脱臼,就是被这位老中医给治好的。
他清楚地记得,这位老中医姓秦,为人孤僻,诊金高得吓人,而且有个规矩,只看有缘人。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这位秦老先生,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正因为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排挤到了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隐姓埋名。